第二天,她早了半个时辰到了清溪涧。
他还没来。
她将袖中的那粒“放屁丸”又挪了挪位置,确保关键时刻它会顺着袖筒滑到她指尖。
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后,她寻思着,他教剑法都是用木剑,这次给她捡了大大的便宜。
即便是又伤了肩,也值得——在下山之前,她一定要好好的整他一次不可!
所以看到他出现时,她笑得尤其开心,“早啊!”
白衣男子只是淡漠的看了她一眼,拿过她手上的木剑来,身形一掠便流畅的使出了一套剑法。这剑法不同于那套无影剑变幻莫测,而是柔中带刚——出剑之劲道足以劈开山石,而剑到之处又化作三分的柔软,将集中的力道分散成三处,往不同方向疾驰而去。
这剑法,一共三式,每一剑都可以攻击三个不同的方向,三剑足以形成一个圆圈护卫自身的安全。
“这剑法好,简单轻便,我喜欢。”她夺过他手上的木剑顾自将那三个招式都使了出来,虽然不大流畅,不过精髓还是领悟到了。
她,果真是有天赋的。
越古上人,确乎是眼光不俗。
她提着剑,灵机一动,干脆向他出手逼他出招。
一连三剑,都是他刚才教她的,由于是初学,力度不纯,精准度也不高,他很容易就轻松避过。
然而第四剑,她用了无影剑法。
这套剑法她私下也常练习,还在她觉得不大顺的地方融入了跆拳道的一些腿法,如今使起来已经十分顺手了。
他接下了这第四剑,和随之衍生的第五剑。可是他没有料到这套无影剑竟然并不完全同于他学的那套,在他制住她剑锋的同时,她的腿极快又准的向他的鼻梁踢来。
她竟然,变了剑招?
一惊之下,他一个偏身躲过了她的腿,这边她的剑又紧接着发出了第六招,逼得他不得不出招抵抗。
他这一招,只是随性而发的,并没有真正出力,所以她很容易就避开了。
“不要太小看我哦!”她冷冷一笑,旋即发出第七剑,直刺他的心脏而去。
这一剑,她竟然用了内力,身法极轻极快,剑锋的剑气也凝重尖锐——她来真的?
若是他不出招,就只得被她所伤了,逼得无法,他只得在双指间凝起剑气,攻向她的心脉——他学的剑术,只有攻没有守。
以攻为守,便是他的剑法。
她看他飞身而来,心下一喜——很好,这便是机会了。
滑出那枚药丸,她的剑便换了方向,指向他的腹间而去,只要击中那里,他一定会张口,到时候把这东西送到他口里,就大功告成!
他看她的剑换了方向,便觉出她的目的不在他的心脏。
再看她指尖,果然捏着什么东西——难不成她又想故技重施?!
糟了!
剑出是不能收回的,她一定会挨了他这一剑,借机让他吃下那丸子。
若是这剑气真的刺中她身体的任何一处,她全身的经脉都会被震断!
不,她不能死,她死了,便再无人可以挟制住鹣鲽了。
那么,一场腥风血雨,怕是就在所难免了。
不能让那样的事发生。
一定不能!
白衣男子贸然收回剑指,强拉回来的剑气带着他的身子往后急速仰去,他顺着那股力道,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真灵去平息那股凛冽的剑息,可是出剑容易收剑却难于登天,那剑气最终还是不受控制冲破了他集结于手臂的真灵,将他生生推dao在地,沿着那只手臂长驱直入反噬了他的心脉。
若是常人,这一反噬,必死无疑。
好在他事先集结的真灵抵消了大部分的剑气,才让他的心脉没有被齐齐震断。
但这一伤,也绝不是能轻易好得起来的了。
白衣男子躺在地上,口中一股浓重的血腥猝不及防的就喷涌出来,再一次将他素白的衣衫染红。
这边,她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到那股迫人的剑气生生避开了她,往反方向去了——难道他收剑了?这不是找死么?
她愣在那里,看着不远处的地上,那一袭白色触目惊心的被染红,指尖的药丸颓然落地。
那白色身影几次想要起来,都又无奈的跌了下去。
看着那红白相间的色彩在她面前挣扎扭曲,她的心,竟然猛然抽痛了一下。
他是为了护着任性的她,才受了这么重的伤!
漠离,漠离!
她扔下木剑,便一步不停的赶到他身边,在看到他满口的殷红那一霎那,她的眼眶,竟然不可抑制的一热。
泪水,只一滴,落在他的脸上。
他被这冰凉的液体一触,倒反而安静下来,不再挣扎着要起身来,而是静静的躺在那里,眼望着切近的长空,那里有几片淡默的流云滞留,洁白而柔软的对他微笑。
好像,她。
“漠离师叔,漠离师叔,你怎么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她想伸手去扶他,却不敢碰到他的身体,她怕会弄伤他。
他将眼神转向她,那浓黑的墨色中,竟然有淡若流云的笑意!
“师叔,你不要死啊,我要是被个无名小卒害死了,说出去多不好听。”
“你是鹣鲽之主,不是什么无名小卒。”他刚一开口,就有浓重的血液涌出来。
“师叔你别说话了。”她伸手拭去那些血液,温热的红色液体灼伤了她的心,引得那里一阵酸涩。
“蓼萧侯府,雪参,玉笛。”他缓缓吐出这三个词,就失去了意识。
她慌了神,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还好午时到了,清雨给他们送来了午餐。
他一见师叔躺在地面,孟祁在一旁缩成一团不住颤抖,手中的饭盒便跌落在地。
“这是——”他飞身赶到师叔身边,扣了扣他的脉搏——既凌乱又微弱。
是伤了心脉!
“孟祁,师叔这是怎么了?”他问瑟瑟发抖的她。
此刻,她却吓得半个字都说不来。
顾不得孟祁了,清雨抱起地上的白衣男子便飞身而去,必须第一时间将他送到药方的药塌上去,再请漠坤师伯出手救治,晚一刻,师叔的性命就堪忧了。
看着清雨抱走了他,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竟然不由自主的起身来跟了上去。
他会死么?
不会的吧?
她只是恶作剧,没想真的要他的命啊。
一路跟到药房,看清雨抱了他进去,她就傻傻站在了门外——她不敢进去,她怕看见他死掉。
片刻之后,清雨出门来。
“孟祁?你怎么在这里?”他握住她的窄小的双肩,发现她的身体还在战栗。
“你先回房歇息,晚些我去看你。”
她点头,旋即死死拉住了他的衣袖,“师兄,他没事的吧?不会死的吧?”
“放心,有漠坤师叔在,还有药塌,师叔不会有事的。你先回房吧。”
她垂下眼睑,往紧闭的门里望了一回,失魂落魄的转身离开。
回到房间后,她愕然发现桌上那把鹣鲽剑,剑身的荧光黯淡了。
是不是鹣鲽也感应不到他的灵息了?
她将那把剑捧起,不停的擦拭,却仍不见那柔和的光重新焕发。
他,是不是真的要死了?
一想到这里,她的脑子就像炸开了一样的疼,她倒在床上,用枕头捂住脸,心下慌乱得不得了,于是她默念起那套润水沉碧心法,才勉强调顺了混乱的呼吸,紧张的身体才缓和了过来,逐渐逐渐,她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