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木秋炎就进宫向皇上说明了情况,说是要去一趟安源。
皇上夏溢听后沉默了半晌,才最终叹了口气:“节哀顺变吧!”
木秋炎心里一颤,抬起头望向端坐高座的人,发现那双眼里竟是满满的茫然与惆怅,他眼神一闪,低下头,突然之间就觉得有点索然无味了。
“去吧,带上……采桐,还有孩子,去看看吧!”夏溢的声音轻飘飘的响起,似是叹息,在空旷的大殿里,飘渺而遥远。
木秋炎无声的退下,走到外面,抬起头望着头顶的那方夜空,盛夏的夜总是繁星点点,忽明忽暗的闪得心里一阵空茫,他垂下眼眸,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像是突然空了,又像是突然的放松。
就在刚才,在夏溢唤出“采桐”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突然觉得大家都老了,十几年的执着一下子变得可笑起来,最初的意义已经不知道是什么了,有一瞬间的茫然和不适,但最多的还是感动以及,彻彻底底的松了口气。
回到将军府,木秋炎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地抱着殷采桐,十几年的心结一打开,人突然就有点累了,又想到自己有地方可以靠,可是那人怕是只能在冰凉的大殿中孤独的等待天明了。
叹口气,不管曾经是怎样的痛,怎样的恨,到了现在,也已经消弭了,很多时候,总是要用一种痛才能掩盖另一种痛,虽然残忍,却也无奈。
本来木秋炎是打算带着殷采桐和琉璃一起去祭奠钟啸天的,哪知道当天晚上殷采桐因为受了刺激身体不太舒服,一直咳嗽个不停,木秋炎担心她一路长途跋涉会更吃不消,便让她留在家里养身体,琉璃也说要留下来照顾她,木秋炎一想,自己一个人赶路也快些,便也同意了,只说自己会尽早赶回来。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木秋炎只带着侍卫东墨、临风两人,跟着来送信的钟家管家钟鸣上路了。一路上,几人日夜兼程,换马不换人,硬是将原本要半月的路程缩短到了十天。
等木秋炎风尘仆仆的赶到安源的时候,钟啸天已经被下葬半个月了。
第一次踏进钟啸天在安源的住处,木秋炎一阵恍惚,只是一个不大的院子,院子里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草,几只鸡在院子里悠闲地踱着步,院子中央有一棵古老的槐树,槐花开的正好,浓浓的清香飘荡在院子里,一些花瓣飘飘洒洒的落下来,落在树下的桌上、凳子上,桌子上摆着一盘残棋,还有半杯清茶。
木秋炎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当年那人退隐前两人在屋顶上喝酒时说过的话:
“我钟啸天戎马一生,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战争几十次,几乎从未有过败绩,人人都道我风光无限,赞扬我百战百胜,羡慕我马上英雄,但能知我心者有几何?”
……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男儿生于天地间当思报效国家,我钟啸天不巧有些拙能,带兵打仗是为为主解忧,更是为天下百姓,若能为百姓守得一方净土,我钟啸天的个人心愿又算的了什么?!”
……
“如今,初辰国有你木秋炎,我也终于可以功成身退了,我将这天下百姓交予你手,希望秋炎能代我守好这个国家,让这片土地上的百姓能安居乐业,不受战乱之苦!”
……
“我一生心愿已了,如今只希望能安安稳稳的过完剩下的日子!”
……
“我只希望找个安静的地方,有个小小的院子,种种花,养养鸡,没事下下棋,喝喝茶,从未有过的悠闲日子,却是我心里勾画过千百遍的祥和。”
……
“秋炎,我这一生最大的成就是守住了北方边境的大门,但我最幸运的事情却是结识了你!”
……
“秋炎,如果还有机会,我真的还想跟你博弈比剑,清茶一壶,清酒一樽,有至交好友,才真真是平生快事!”
……
那一晚,两人都喝得酩酊大醉,可是他的话却依旧清晰,他说话时那怀念向往的神情还历历在目,那时候的他再没有战场上的豪情万丈,没有平时的霸气凌厉,却是从未有过的温和。
木秋炎向前走了几步,拈起桌上的一枚黑子,原来他真的是这样生活的呢,这样他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吧,只是……,嘴角的笑容又僵住了,只是缺少了自己……
“木将军。”一道温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木秋炎回头,就见一年轻男子站在面前,二十不到的样子,样貌是少有的英俊,重要的是整个人浑身都散发着跟声音一样温润的的气质,连眼中的笑意都是温和的,让人感觉舒服而亲切。
“你是?”木秋炎从没见过这名男子,不禁问道。
男子一笑:“我叫钟淸彦,”顿了顿,脸上的笑带上了一丝哀伤,“钟老先生是我的义父。”
木秋炎“哦”了声,良久,才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钟淸彦笑笑,眼光扫过桌上的残局,语气变得有些怀念:“义父经常跟淸彦提起将军,说将军是他这一生最好的学生兼好友,他说此生有此一友已足矣,唯一遗憾的是,没有机会再跟将军下一局棋了、喝一回酒了。”
气氛瞬间变得沉重起来,很久钟淸彦才回过神来,抱歉的一笑:“又让将军难过了,其实义父这十几年过得很好,去世的时候也很安详。”
木秋炎点点头,又拍了拍他的肩:“带我去看看他吧,还有,你既是大哥的义子,也就不要叫我什么将军了,叫声木叔叔吧!”
钟淸彦含笑应了,便引着木秋炎向院子外面走去。
钟啸天的墓很简单,地点倒是选得很好,幽山空谷,鸟语花香,安静却不寂静。
木秋炎站在墓碑前,一时有些心潮澎湃,心里像是有许多话想说出来,临到嘴边却又觉得不知该从哪儿说起,想告诉他自己和采桐、孩子都很好,想说这十几年自己都很怀念当初与他把酒言欢的日子,想说自己一定会完成他的心愿,尽全力护住初辰国百姓,想跟他说声谢谢,如果没有他,就没有我木秋炎的今天……
可是到最后,也只是从唇间划出一声叹息:“大哥……”
良久,木秋炎回过头,对着身后的钟淸彦道:“你先回去吧,我想在这儿多陪陪大哥。”
钟淸彦一愣,随即笑笑,没答应也没拒绝。
木秋炎等了会儿,见他不说话,也不再管他,兀自拿出预先准备好的酒:“大哥,还记得那时候在军营里经常喝的烧刀子吗?呵呵,我也已经很久没喝过了,今天我带了两坛子来,咱哥俩好久没一起喝酒了,今儿我陪你喝个够!”
说着,将瓶塞拔开,仰头猛灌了一口,龇牙咧嘴的笑道:“嗬,还是这么烈啊,烧得我舌头都快烂了!”
木秋炎笑着,眼里却是掩不住的空茫,谁能想到当初那个北疆战神如今只剩下土丘一座、黄土一抔?还真是世事无常啊,任你生前如何风光,死后亦不过是如此而已!
不过……木秋炎苦笑,大哥,这才是你心之所向吧!
木秋炎很少说话,只是一口一口的喝着酒,似乎他真的只是希望陪他喝次酒而已。
钟淸彦看着伫立在墓前的身影,突然觉得很熟悉,很多个夜晚,义父也是这样站在院子里,仰望着天,眼中印着的是漆黑的夜空,眼神遥远而落寞,手中的酒很久都没有入口,直到指尖微凉,最后才和着一声叹息饮下。
那时候的自己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是觉得那道拉长的背影看起来很是孤单,现在想来,是在怀念那些那些经年的人和事吧!虽然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但是少了那么个人分享,这酒,也就少了份滋味吧!
可是人生怎么会是完美的呢?要得到一些,就必然要失去一些,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梦想也就只能是梦想,可以无限的接近,却也总是不能十全十美的吧。
钟淸彦眼神黯了黯,看了一眼墓前的木秋炎,垂下眸子,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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