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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时光很难熬,赏灯会没有开始,已经有无数的女人跑到王妃的雅间来,明着说是来看乌云珊丹,暗地里却上下打量着金瑶。
Shit!金瑶忍不住朝着屋顶翻了个大白眼。
一低头,就触到了一双温润的眸子。乌云珊丹的脸上依旧面无表情,只是那双眸子里却透出了一层笑意。金瑶吓了一跳,整个人都被那笑给浇醒了,急急地低下头去。
“表姨,为什么还没有出来啊,清如都快等不及了。”清如有些不耐烦的叫嚷着。
乌云珊丹的脸上淡淡地笑着,瞥了一眼金瑶,随即朝着清如轻叱道:“小丫头没规矩,哪里就那么急了?这申时还没有到呢。”
清如撇着嘴,不乐意地道:“哪里就过得这么慢了,我看一定是那些下人怠慢了!该死的,要是被我知道了,一定饶不了他们!”
乌云珊丹一听这话,微微皱眉,随即笑道:“我看你是迫不及待要赢彩礼吧,看来你今日是请了大军师,准备大干一场啊。”
金瑶还未听明白,就已经被清如拉着凑了过去:“表姨,你可不知道,瑶姐姐可厉害着呢,连皇上都赞赏有加。今日的对长联,清如赢定了!”
金瑶这才明白,敢情这清如在拿自己当枪使唤,要赢这灯会的赏金呢。不由得苦笑了一下,朝着清如看去。那少女显得理所应当,全然没有顾及金瑶的想法,只是一个劲地对着王妃说着她的事情。金瑶摸了摸鼻子,心里嘀咕着:拜托,小姐,我和你不过见过一面吧?貌似你知道我很多东西一样。
清如依旧是笑嘻嘻的,没心没肺的样子。金瑶的心下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不肯将她与现代的那个清如撇开。心下明明知道这样不妥,可是就是无法做到。看着她在自己的面前撒娇,笑容那样明朗,金瑶就决定要将她当做另外一个清如来对待。至于硕塞,还是罢了——
这样想着,那乌云珊丹轻轻一转头,朝着金瑶看过来。看到金瑶直愣愣地盯着清如看着,她微微一愣,若有所思,随即嘴角泛起了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金瑶一旦注意,就低下头去,深恐那女人看出什么来。她可不像清如,稍不留意,若是被这女子看出什么来,那可就……
所幸乌云珊丹并没有询问,一面闲闲地拨弄着金护甲,一面笑道:“你们年轻就是好,想当初我来盛京的时候,比你们还要小呢,这一转眼,就都老了。”
“哪里?表姨明艳动人,正是如花的年纪呢。要是我是表姨夫,一定会被表姨迷住。”清如歪着头笑道。
金瑶对这个倒是不以为然,古代的女子出嫁早,在十三四岁就已经开始婚配,若是十六七岁还嫁不出去,就已经算是丑名远播的老女人了。这若是搁在现代,那可真是……
这乌云珊丹估计已经三十了,虽然面容还算清秀,却已经显出老气来,哪里能和十三四岁的豆蔻少女相比?她的丈夫又是和硕睿亲王多尔衮,普通的男人尚且三妻四妾,这么一个优秀的男人,心是不可能困在她的身上的。
金瑶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她刚见到这个女子,就觉得很面熟。这时才顿悟,皇宴那晚看到了庄妃,可不就是和她有七分相似?金瑶记得《孝庄秘史》里面,多尔衮不是和大玉儿有情。若是这样,这个小玉儿当年,一定受了足够的委屈吧。看着这张酷似孝庄的脸,那多尔衮定然是把她当做了宫里的那位的影子。金瑶这般想着,不禁有些怜惜这个女子,眼中已经不由得透出些悲悯来。
乌云珊丹见到那个表情,不由得一愣。清如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脸色顿时一沉。金瑶被王妃那双深邃的眼眸震住,慌乱地低眉敛目,不敢直视。
乌云珊丹没有说话,好半晌才朝着金瑶问道:“我听说你们汉人的舞蹈很美,你可会跳?”
金瑶原本想着这王妃已经不悦,会不会责罚她。哪里料到她竟然问起这话,见到清如那可怜的眼神,金瑶忍不住叹息一声,摇了摇头:“金瑶不会。”她确实不会,在现代她习惯了被金司令当男孩养,跳舞?若是肚皮舞和贴面舞算的话,她倒是会。金瑶在心里腹诽道:不过我若是真敢跳肚皮舞,你们不把我当怪物看才怪呢。
乌云珊丹听着这话,眼神有些闪烁,淡淡地笑了起来:“原来你也不是万能的啊,我听她们说起,还以为我们京里出了一个无所不能的大才女呢。不过这样也好,太完美的人也不一定幸福啊。”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王妃的那话,还有她的淡淡笑容,她的心咯噔一下,宛若那里面有着淡淡的悲伤和愁苦,隐藏得很深,却并不会消亡。
金瑶忍不住安慰道:“若是真有这样的人,怕是会引起倾城之祸的吧。不过人无完人,总归是有缺点的。王妃应该放心。”
乌云珊丹的眼神黯然,手已经拉起了金瑶的手臂,动作轻柔,宛若一位和善的长姐:“是啊,总归是有缺点的。她的缺点就是心太善良,最后才会那般薄命。所以,你不要再走她的那条老路。”
金瑶的心突突地跳,隐约知道她说的是谁了,却也不敢问。只好小心翼翼地装个单纯的小女孩,甜腻软绵地收回手,嫣然一笑:“王妃说的,瑶儿记住了。瑶儿很喜欢王妃呢。”
乌云珊丹倒是没有料到金瑶会转变得如此之快,眼中的错愕一闪而逝,随即亲切地拍着她的手背,说道:“那就好,本宫也很喜欢你,感觉和你有缘,希望以后你有空就和清如多来我的府里走动。”
清如一听这话,已经欢喜得跳了起来:“那好那好,我会经常带着瑶姐姐去表姨那里玩。”
这般闹着,猛然听到几声锣鼓敲响,四周一片安静,金瑶猜测着应该是那赏灯会要开始了,急急地伸出头朝着那台下看去。她们所在的位置距离那赏灯会的回台不过几丈远,而且因为是最中间的位置,视线是最好的。一抬头,凑过窗口就能看到那最中间的舞台。
只见几个穿着戏服描着大花脸的戏子走了上来。金瑶一看那架势,心想:莫不是唱京剧的来了?金瑶的心中一阵激动,想着她在现代为了京剧而痴迷,为了程砚秋的《白蛇传》而跑遍了整个北京的音像店。眼见着那几个演员上了台,摆着架势,正看得起兴,清如已经好奇地问了起来:“表姨表姨,这是什么?”
乌云珊丹笑着看了清如一眼,漫不经心地道:“我在台下就听那大福晋耍宝,原来是请了徽戏班子来搞杂耍啊。话说起来,我听说金瑶你母亲就是安徽的吧,对于这徽戏应该不陌生呢,好好看看。”
金瑶有些失望也有些尴尬,什么安徽,她连在哪里都不知道,只好尴尬地说道:“王妃,金瑶从小在锦州长大,对于这徽戏可是半点不懂。”
乌云珊丹有些遗憾,随即笑道:“那也没有关系,热闹的还在后头呢,你等着就行。”
看着那徽戏在台上演了好半天,才怏怏地下场,期间掌声没有几个,那些女人已经觉得有些无趣了,朝着大福晋问道:“大福晋,这就是您说的汉人戏?我看没有什么好看的嘛。”
那大福晋自觉有些渗得慌,急急地道:“对不起各位,接下来看看我们蒙古舞。”
那些女眷更加不乐意了:“什么蒙古舞,都看腻了。我们不要看那个,要不直接猜灯谜对长联吧,不然我们就散了啊。”
那大福晋急得冷汗直冒,四福晋忽然拉了拉她的衣袖,朝着金瑶这雅间不怀好意地看了过来,金瑶暗呼不妙,就要从窗口退进去,那大福晋已经开口了:“金瑶格格——”
一众眼光都朝着金瑶这里看过来,王妃的眉毛微微蹙起,担忧地朝着金瑶看了一眼。金瑶有些尴尬,却是无奈,被清如推搡着,她上前福了个身子,把那些咬牙切齿的话吞回肚子里,讷讷地说道:“金瑶在此,大福晋您有何吩咐?”
金瑶早就知道那四福晋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如今这般刁难,定然是想自己在台上出糗,心中暗自后悔来了这里,真是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果然,那大福晋胖胖的脸上抖落了些许粉脂,娇笑道:“早听说你们汉人的舞蹈很美,我们都无缘得见。瑶格格如今名动盛京,可否表演一个给我们看看?”
果然,那些女人都来了兴致,眼看着金瑶干巴巴地站在那里,都按捺不住了,催促道:“是啊,瑶格格,咱这里可是就你一个汉人格格,你不表演点什么出彩的,可是要给你们汉人丢脸了啊。”
正在犹豫,清如已经将金瑶推搡着朝着雅间外走去,一面笑道:“姐姐,这可是个好机会啊,让她们见识见识你的厉害。哼,那大福晋打的什么心思你还不知道?你若不去,她不会善罢甘休的。”
金瑶一听这话,心下想着:“可不是,她若不去,那大福晋还指不定怎么给她编排罪名呢。”
于是她硬着头皮晕晕乎乎地就走上了舞台。
已经有小太监谄媚地笑着走了上了,急切地问道:“格格要表演什么曲目?”
金瑶哪里知道表演什么,猛地抬头看上去,就看到那窗口王妃的脸忽明忽暗,金瑶心中猛地一震,想起了她刚刚的话,心下打定了主意。
她的眼睛一扫,四处黑压压的都是脑袋,那些女人的眼中,只剩下幸灾乐祸,还有嘲讽和不屑。金瑶的心中有气,这些女人,简直欺人太盛甚!
金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拉过一个小太监,安排了几句。那小太监一愣,随即点头哈腰地走了。她算计着自己这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长吐一口气,轻轻巧巧地一个俯身,右手从一侧直接抽出了一个侍卫的一把长剑。随即走上舞台,左手一个兰花指,横眉怒对着众人,开腔已经唱了起来:“啊——————”
四周一片寂静,都是鸦雀无声地看着金瑶。她的声带没有程砚秋的那种味道,虽然能唱高调,根本算不得入了行,只能是大众娱乐。可是这一个手势,一开腔,却已经让众人都安静了下来。她四下扫视着众人,眼中的恨意不见,开腔已经唱道。
——你忍心将我伤,端阳佳节劝雄黄。
——你忍心,你忍心将我诓,才对双星盟誓愿,又随法海赴禅堂。
京剧的唱腔很奇妙,声音细弱,却有不失原味,声音高且尖,但是不觉得刺耳。金瑶这两句一开腔,下面原本徽剧戏班的人已经听出了金瑶的门道,二胡,南弦,月琴,单皮,大锣都已经紧紧跟着她的唱腔伴奏起来。金瑶的面色不变,却放下心来,看了刚刚的那个太监果然是王妃派来的,没有砸她的场子。
金瑶手提长剑,右手挑眉式,袖子朝外甩去,兰花掌伸出,猛地开腔急促地接着唱起来。
——你忍心,叫我断肠,平日的恩情且不讲,不念我腹中怀有小儿郎。
——你忍心逼我败亡,可怜我与神将刀对枪,只杀得云愁雾散波翻浪滚,战鼓连天响。
这是原版的程砚秋京剧《白蛇传》中的唱词,当年金瑶对京剧痴迷的时候,为了这个碟子,她耗尽了几乎一个月的心血。这一段《你忍心将我伤》,她可以信手拈来。
看到那台下的女人们震惊的表情,金瑶很是得意。一瞥眼,却看到楼门口站着的乌泱泱一大片,个个都是光洁的额头,金瑶气岔,差点唱走了调。
皇太极领着几个皇子,还有好些个亲王正站在门口,直愣愣地看着她。金瑶看着那些神色各异的脸,心中知道,今日里她这一唱,怕就不只是名动京城了。她不由得寻找着硕塞的眼睛,他的眼睛也朝着她看过来,那里面,翻滚着无尽的爱恨纠葛。金瑶忍不住抬起头朝着雅间望去,清如那双淡淡忧郁的眼睛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随即又看向硕塞,硕塞急急地收回了目光,温柔地朝着清如看去。
金瑶心中一紧,一股酸味从心底涌出,下面的唱词却已经收不住了。
——你袖手旁观在山岗。手摸胸膛你想一想,你有何面目来见妻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