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抱出北院的张嫣,哭闹了一会儿,坐在淑君殿的大殿中央,擦干了眼泪,望着面前监督自己的桑婆子,她嘴唇紧抿,然后将“望”变成了“瞪”。桑婆子也目不转睛的盯着张嫣,生怕一眨眼这调皮的孩子就会从她眼前溜掉。这会儿因为张嫣眨都不眨的“瞪”,让她心中不悦,不自在的晃动一下身子,说:“翁主小心眼睛疼!”
跟黄莺一样,桑婆子平常也没在鲁元跟前进谏过什么好话,张嫣知道。她甚至猜想,黄莺那晚在赵王跟前的表现,还是桑婆子这个“老人儿”给壮的胆。
张嫣干脆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她跟前抬起头狠狠的瞪她。
“翁主,你大病初愈,还是坐下吧!或者老奴抱你去房里躺着?”
张嫣不语,攒足了劲用力的朝婆子的脚上狠狠踩了一下。
她毕竟年纪小,再使劲,那婆子的脚也不是很痛。张嫣踩完,也不去看那婆子的表情,走到孺青跟前说:“你去叫刚才抱我回来的侍卫,我要他陪我骑马玩!”
她这转变虽然令人生疑,但终究是个孩子,情绪来得快走的也快。桑婆子又一想,平时张嫣就爱看赵王骑马玩,或许去马场能哄她一阵,也就由着她去了。
片刻之后,那侍卫走了进来。
张嫣说:“你陪我骑马玩!”
“诺!不过翁主年纪小,王后说了,翁主远远的看着马儿欢就是,切莫骑上去!”
“你带我去骑马!”张嫣不容置疑。
出王宫,来到离王宫最近的马场,张嫣嚷着非要骑马。桑婆子见她胡闹,又拗不过,只得吩咐说:“好生看着马,别让摔了!”又怕张嫣一人骑上去不放心,便着孺青同张嫣一起坐在马背上,抱住张嫣的腰。
见马背上的张嫣和孺青叽叽咕咕,时而大声欢笑,时而交头接耳的说悄悄话,不再令人烦心的哭闹,桑婆子也就放下心来,心想还是小孩子,天真的狠,不开心的事情在他们记住很久。
过了一会儿,张嫣嚷着马儿跑得不快,不好玩,非让牵马的侍卫用鞭子抽打马儿。
两个孩子骑在马背上,马儿自然是越慢越好,张嫣这样的要求显然无法实现,可张嫣不依,嚷了一会儿,见不从,又变成了哭闹,怎么也哄不住,令桑婆子十分的苦恼。
无奈,桑婆子出主意,对那侍卫说:“你上去抱住翁主,好生护着翁主,让马儿跑的快一些!”这提议张嫣一听,让孺青下马,也不容侍卫说什么,非要不可。
侍卫跳上马背,将小张嫣拦进怀里。
张嫣也不着急让马儿跑快,眼睛骨碌一转,扭头望着那侍卫,问:“你颈子上的牙印疼不疼?”
那侍卫一愣,回答说:“回翁主,不疼!”
“我摸摸!”张嫣说着,伸手去摸他的脖子。
他微微闪躲一下,便由着那小手抚上去。
“等回王宫,我让孺青赏你最好的药,你涂上去很快就不痛了!”
“属下谢过翁主!”
“好了,现在可以让马儿跑快了!”张嫣话音刚落,又说,“等等!”
“翁主还有什么吩咐?”
“我们跑出马场,朝北边跑一会儿,那边肯定好玩!”
“翁主,那样……不好的,王后只允许我们在马场看马玩……”他话未说完,张嫣就又开始嚷了,“母后不让我骑马,我不也骑马了吗?如果你不从我,我还哭闹,看你从不从。”
那侍卫一想,张嫣烦人的哭闹功夫非同一般,故伎重演,他还得由着她的性子跑出马场。于是干脆轻轻抽打一下马屁股,跑出马场,朝北边跑去。
盯张嫣的桑婆子见状,喊了一声,马儿没有停下。想是张嫣嚷嚷的结果,又见马儿跑得不算快,也就由着他们跑远。
孺青看着马儿跑远,就算这边有喊声,马背上的人也很难听见,想起适才同张嫣一起坐在马背上时,张嫣跟她讨论的计策,便笑嘻嘻的对桑婆子说:“翁主去长安找赵王去了,她还说,赵王不能为她做主,她就把她皇祖母叫来!”
“你说什么?”桑婆子眼睛瞪大。当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后,一巴掌打在孺青的脸上。这一巴掌生生的把孺青抽倒在地上。
孺青捂着脸,疼的眼泪都流了出来,但没哭出声。
桑婆子又一把将她从地上拽起来,说:“走,跟我一起追翁主回来。”
从地上爬起来的孺青也不反抗,由着她拖着拽着往马儿奔去的地方跑。
桑婆子毕竟不傻,跑了一会儿跑累了也就放弃了,蹲坐在地上,心中一阵后怕,那可是王宫唯一的翁主啊!赵王唯一的孩子啊!自王后将她交给她看管,她眼睛都没敢眨一下,可纵使她看的再紧,还是没有躲过杀头的厄运啊!
她心中恼火,不免要将气洒在孺青身上,打了两次,孺青脸上便有了青紫的伤痕。
发泄的累了,她也不敢过多停留,拽起孺青乘上马车往王宫里赶。
见到鲁元,桑婆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又是委屈又是自责,连连求鲁元饶命。
鲁元一听,几乎是从榻上跳下地来:“你说什么?嫣儿……嫣儿她骑马往长安的方向去了?”
“回王后娘娘,是这小蹄子给翁主出的主意,还有那侍卫相助,纵是老奴以命相抵,也拗不过身强力壮的侍卫啊!”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将罪责都推到别人身上,力求自保。
孺青跪在地上,也不辩解,低着头一声不吭。
现在的鲁元,哪有心思惩戒这些罪人,她唯有争分夺秒的去追赶张嫣:“来人,备马,随我去追翁主回来!”
骑上马背,鲁元马不停蹄的朝长安的方向赶。想起长安,想起未央宫里万人之上的那个人,她的心都会隐隐作痛。
那是她的父皇刘邦,当今的陛下。父皇在登基前,反秦征战中,母亲吕雉和爷爷被楚军抓去,她和弟弟刘盈在跟父亲逃跑时,因楚兵咄咄相逼,马儿又长夜奔波,累的都快没气力奔跑,狠心的父亲竟然屡次将她姐弟俩踹下马车,以减轻马车重量,方便自己逃跑。多少年过去了,这情景总会出现在鲁元的噩梦中。也是那次逃出虎口后,鲁元在吕雉的帮助下,找来骑射将士授她骑马技巧,才使得如今的鲁元,总会跟赵王一起探讨骑马技术,这也成了夫妻二人增进情感的一项内容。
如今每每从汉宫传来消息说,刘邦有了新宠忘了结发妻子吕雉,鲁元更是心痛不已。
“驾!”鲁元用马鞭狠狠的抽打马儿。她骑的马儿已然跑到众人前面,但她还感觉跑的不够快。她不怕张嫣去长安,她唯怕小小的张嫣会有什么危险。
三年前,张嫣三岁。为赵王观天象的道士,在看见院子里乱跑的张嫣时,说的那句话,鲁元至今还清楚的记得。他说:“回禀赵王,我看见院子里有一只娇小的金凤凰飞来飞去,而且,那金凤的头顶还有一团祥云,那是上上的吉兆啊!”说完自个激动的匍匐在赵王脚下,连连说“恭喜”,还说赵王生了一个人中龙凤。
正是那老道一句话,鲁元联想到了自己夫君的前途,联想到了赵国的前景,原谅了两年前苏姬的恶行,义无反顾的爱着张嫣。
鲁元只所以这么相信那道士的话,是因为,小时候自己随母亲吕雉在田里除草,一老者经过寻水解渴,见到吕雉先是一惊,然后神叨叨的说吕雉面相富贵,又说吕雉能相夫成就大业,最后又为鲁元和刘盈也看了面相,大致意思也是说鲁元以后非富即贵,刘盈有天子神韵云云。果然,不久,父亲刘邦便率兵抗秦,虽征战多年,但如今也应了那老者的神叨。
想到这里,抽打马儿的马鞭抽的更响亮了,为了赵王,为了她自己,她都要爱护张嫣,保护张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