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心脑中一片空白,她昏昏愦愦地过了一天,不知身在何处,好像整个身子悬浮在空中,忽地一声她重重地落在地上,她的头撞在沙地上,她迷糊不知是做梦了还是梦醒了,她努力睁开又眼,看见五爷庄重地站在面前,对她耳语:炸……一个炸字让她浑身一个激灵,她仿佛听见了那声轰隆的巨响,她晃晃头想摆脱满头的灰屑和烟尘,她扶着床站起身来,头脑里幻化出一个人:吴葵正。他在哪儿哩?她终于想起吴葵正出村去了。必须找到他!告诉他!尽管她不愿意出卖五爷,可是她不能不对吴葵正说这件大事!
她梦游一般在村里找,她明知他不在,她还是在找,期望看见他。
明心恍恍惚惚地在水边遇到了正在洗衣的白洁和翠环。东北在岸边的一块石上俯卧,双手撑着脑袋看着,两个女人一大一小,一高一矮,一静一动,令东北遐想:我真的有这么两个女儿吗?翠环故意将水花溅得老高,又将一只木盆放在水中旋转,格格格地放肆大笑。她纯粹是在玩耍。白洁却认真地在搓一团油渍。这件衣服是东北的。一件过时的卡克衫。这时翠环一把抢过衣服,说:我来洗!白洁不干,说:你洗不干净。两人就一人拽一头拉扯起来,东北也不干涉,看她俩闹。
明心心里想要保密,可是话却忍不住要从嘴里嘣出。她拉过东北,正要说话,水边的两人就跳了过来,翠环将湿衣一下就罩在东北头了,小手就伸了来往东北的胳肢窝下搔。白洁说:别乱闹啦,帮东北从头上取下那件湿淋淋的衣服,东北一脸水花,也不生气,冲去抱住翠环就要往水里扔,白洁也不拉,看着,东北只是佯装个姿式,将翠环放下,白洁有些不快,说:你们闹吧,我不洗了,说着就要走。东北忙去劝她,翠环在一旁噜嘴说:走就走嘛,快走呀!白洁就返身来打翠环,东北想护,走了一步又停下了,只见两人就一下滑进了水里,这潭是个锅底状,两三步内就没顶,东北一个箭步冲去,就听水中冒出的脑袋在喊:先救哪个?定睛一看,是翠环。东北知道翠环会水,急着要救白洁,却不见白洁,正急,翠环的头也没了下去。东北来不及多想,一个猛子就扎了下去,双手没捞住人,等他冒出头时,才见白洁和翠环都露出齐腰的身子,原来两人都站在一块水下的石块上。
三人上岸,“冷死了冷死了!”翠环冻得直叫,三人都浑身发抖。
刚才的一幕明心心里不是滋味,她觉得自己好孤单啊,能疯能闹的年纪早已过去,五爷和吴葵正似乎只点亮和烧着了自己生命的一页,而这火焰未能继续燃烧,明心沉重的日子还是板结的、阴冷的、未能融化的冰块,她指望腹中的小生命能让她脱胎换骨,可是看不到吴葵正的热情,她等待着,有些无望和无奈……这时她恍然认同了五爷的计划,让壁虎村不再同外界有任何联系也许是上上策。
她改变主意,决定守口如瓶,听其自然,听天由命。
她神游般到了还未竣工的观音庙前,塑像已初具轮廓,似是而非的观音幻化为三十三化身,依次在幻觉中闪过,杨柳拂拂,莲座开放,净水飘洒,鱼篮晃悠,白衣展展,水月澄澈,经书自开……明心不知身在何处,正行间见一处村廓火烧水溺,刀兵劫难,依稀辩认却似壁虎村呢,她忙诵经三遍,在恍兮惚兮中,见一朵祥云升起,恶景消失,到处一片光明,耳畔犹闻仙乐梵音,她回首四望,空无一物,正纳闷间,只见面前的观音忽地张口吐言,她仔细分辩却听不清声音,观音手中的杨柳洒下几滴甘露,正滴在她脸上,她猛地惊醒了,发觉庙前冷清,空中洒落下几滴过路雨来,天边还是红彤彤的,观音像半个身子沐浴在红光之中,慈目微张,红唇欲言,她似有所感,仿佛自己被现身于此,她一头磕下去,爬起身来,返身朝村中跑去。
她要去找东北,让他马上通知吴葵正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