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环是遗腹子。
当翠玉儿成了翠姑的时候,翠环长到了16岁。
这期间壁虎村一度出现权力真空,较劲的曾刀子和李忆双双惨死,当初还以为两人都失了踪。后来白东北进了村,有一次他下到谷底探查,便发现了这个多年未破的谜底。
一般人到一个新地方,有三件事必须弄清,一是住二是吃三是拉。在哪住在哪吃在哪拉,别看最后一条不文不雅,却最不可或缺,饿几顿能忍受,“拉”却一次都不能少,并且时不我待,忍不住的。白东北是逃犯,他最关心的不是上述三条,而是环境地形,类似侦察兵的习惯,但不是研究进攻,他只关心退却──有几条路?从哪跑从哪逃,哪里可以躲哪里能藏身。他转遍了这个村的前前后后,想这里就华山一条道,何况进不来,就放心,后来又想,华山不还是有另一条小道进了解放军么,就不踏实了,就下到谷底探路。这下全放了心,谷底沿江有断断续续的石滩,走到一处,断了,江水夹岸,死路一条。逃窜了好久的白东北逃出了经验,比如真有人来抓他,他满可以藏身于谷底,来人住不长,总会走的。这山谷啥都不缺,有水,有鱼,有果,有野物野菜,只是不能茹毛饮血,最要紧的是火种。火柴会潮,火机会没气,电子火机也会没电,所以他最珍贵的是一只新产品火柴。金属壳,内装煤油,可划着火,号称万次火柴。煤油不易挥发,又是密封的,一万次足够等到来人耐不住撤退。白东北这才有万无一失之感,在这壁虎村安下心来。
就在探查谷底时,他意外的在湍急的河流边的乱石上见到了一堆尸骨,叠在一起,七零八落,却有两个头骨,方明白是两具尸骸。在一具尸骨的手骨上发现了一枚绿铮铮的玉戒,这是当初翠玉儿送给李忆的定情物,这玉戒成了唯一的物证。
白东北的消息传回村子,村人多半相信这是李忆和曾刀子。只是不知谁在上谁在下,反正都没占上风。听到白东北的叙述、看到那只玉戒后,翠玉儿坚持要下到谷底。白东北带路,五爷同三个人陪同,硬是爬了一天才到了谷底。问题是无法区分亲人和仇家的骨骸,五爷主张挖一个坑一齐埋了,翠玉儿不依,她说她认识李忆的骨骸。五爷问:咋个分辨?翠玉儿说:我有办法。
翠玉儿硬是挑出了一堆骨骸。挖坑埋了。
五爷说:我明白了。
翠玉儿说:是了是了,我不会错的。
原来五爷想,李忆年轻,骨头白些,那曾刀子年纪大,骨头黑些。其实不是,曾刀子吸烟,牙上的烟垢黑黑的一层。
五爷自以为不必点破。众人就将剩下的骨骸踢进水里。曾刀子没料到自己竟落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从下往上望去,透过枝枝桠桠和丛丛野蒿的缝隙,却见那条羊肠小道如一条细丝线缠绕在光秃秃的山壁半腰,当最后一抹夕阳落在山坳里时,那一线细纹发出一道幽红的光来,这奇景给人非常深刻的印象。当晚几人在水边点了篝火过夜,准备第二天返回。在谷底过夜大概是村人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山风从谷底无忌地冲突而过,篝火总是明明暗暗不见火笛,不见烟子,空气湿润稠浓,每个人的衣服像浸过水,都冻得瑟瑟发抖。眼前的水流在高低错落的石块中飞旋,发出轰隆隆的可怕响声。想到曾刀子的骨骸在那水中打旋的情景,就仿佛再次看到曾刀子的灵魂还留在岸上不愿顺流而下飘泊远方,而留在岸上的李忆呢,还是躺在阴冷潮湿的黑暗中,这一感触深深刺激了五爷,这一切是为了啥?五爷在这个不寐的黑夜感悟了人生,他要平息这人间的争斗,恢复传说中和尚的时代,让壁虎村和和平平地过下去。
但当时的壁虎村,秦寸两姓还在争斗不止。要开创一个平静和睦的日子,却又要先掌权才行。这个悖理让五爷迷惑了好久。
也许是这个夜晚让五爷清理了思路破了不介入争斗的意愿。
白东北想的是另一些问题。这天夜里,白东北将那个宝贵的万用火柴藏进了一个有明显记号的石壁缝隙里。有备无患嘛。白东北想。
五爷自从父亲去世后从不介入政事村务,从那以后五爷变了,他利用秦寸两姓的矛盾,轻松地趁虚而入,成了两姓都能接受的人物,最终当了壁虎村的村长。当然这也得归功他爹当过村长这一传统习惯的观念。人总是习惯于被管过的人管。
翠玉儿在这一夜也深受刺激,从此她一心一意地抚养翠环,将恩恩怨怨全部埋葬在这一夜的黑暗中。
那一环翠玉戒指由白东北交给了翠玉儿。玉戒物归原主,似乎象征了过往的往事画上了一个句号。这玉器在壁虎村本不希罕,家家都有一些玉石玉饰,只是这玉戒出奇地滋润,尤以那翠绿的色泽诱人,嫩嫩生生,且通体均匀如染,透明清纯,无一丝疵瑕。赌物思情的翠玉儿很是感谢白东北,一是找到了李忆失踪之谜,二是送回了这件珍贵的纪念物。所以对女儿翠环无知的春情萌动,并不全部归咎于外乡人白东北,她心存一丝感激,就原谅了白东北,这为以后故事的解读埋下了无数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