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必是对那一块地方的耻辱
而羞以不公明于世呢！
──贾平凹
那面铜锣一敲，壁虎村的男男女女就集合在五爷屋前的小坪上。五爷站在土基房前的石板墩上开始讲话。五爷的村长其实是自封的，没有政府的一纸任命，只是全村的人拥戴，就当了。壁虎村在行政编制上只是个村，百来号人。五爷在壁虎村不是村长也是村长，别的不说，全村成年人中就数他身强力壮，胆大心细，尤其是他能顺当地利索地从那条吓人的羊肠山道进出村去。其他村民大多一辈子不出村，别说见世面，就连同乡上联系也不能。这村长不能出村还能当么？
五爷没有姓名，连姓也说不清。一百多年前，有一股土匪劫法场，劫走一名匪首，叫罗大拐，然后就逃之夭夭。追到云边县，就不知所终。壁虎村最老的老人徐太婆说，五爷姓罗。王瞎子也证明五爷姓罗。王瞎子比徐老太婆小一岁或大一轮，说不准。都算是村中最老的老人。
罗五爷很威风地喝了一声：带过来！就见一个穿着黄背心的人被搡到面前。背心是黄布做的，像坎肩，在壁虎村，犯了错的人要穿在身上，以示儆戒惩罚，直到下一个犯错的人出现；如果没人接替，就得穿半年。
五爷全然没有在城里时的萎琐样，腰板一挺，呸地把嘴里的痰往地上一吐，把长长的旱烟袋往地上一戳，说：你还有什么话说？
五爷，我──
你走吧，上路！──
那套黄背心的人就捣蒜一样地磕头，直求五爷饶命。
所谓上路，就是逐出壁虎村的习惯用语。这穿黄背心的人是一个被通缉的杀人犯。要他出村，无异于判了死刑。
这人姓白，因是东北人，叫白东北。壁虎村的人，大多不知名字，外来人统统以地方为名。一般从不问名字和家世，也不问因何而来，经历如何；既然来了，就算村人，只管你在村中的作为表现。犯了错，自有村规处置。
壁虎村最重的处罚就是逐出村去，村人最怕的就是：上路！
白东北不愿上路，道理明摆着。他一出山，就死路一条。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他宁肯躲在这个政府和法律管不着的壁虎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