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县长的报告上去半个月了无音讯。
白东北一去也了无音讯。
那台坏了的电话机突然有一天叮铃铃地响了起来,把吴葵正吓了一大跳。
他抓起话筒。
“喂,你是哪里呀?”话筒里的声音嘶哑。
“喂,你是哪里呀?”吴葵正反问道。
“喂──喂,我说,你是哪里?”声音拖长了调门,一字一顿的。
“我这是壁虎村哪。你呢──”
“我找村长。”对方口气坚定。
“我,我就是……”
“你是村长,叫什么名字啦?”
“我姓吴。”
“你就是壁虎村?”
“是呀。你是哪里呀?”
“是属什么县呀?”
“云边县。”
“啥子乡呀?”
“云水乡。”
“村里有多少人呀?”
吴葵正觉得自己是在受审问。他不再回答提问。
“你究竟是哪里呀?”
对方还是不回答,继续提问:
“是啥子少数民族呀?”
“……”
“我问你啦?怎么不说话!”口气硬了起来。
“我还问你啦,你是哪里!”
“我先问你啦,我问你是不是壁虎村。”
“我不早告诉你了,是壁虎村,又咋啦!”
“年轻人,不要发火。”
“我没发火。”
“没发火就好,回答我的问题咧。”
“你真是莫名其妙,我都不知道你是哪里,就间这问那……”
“我是你的上级。懂啵?”
“那个上级?你是乡上?”
“不是。”
“是县上?”
“也不是。”
“莫非你是中央?”
“没那么大,也没那么小,是──省里。”
“要了解情况?”
“也不是呀,聊聊天行吧?”
这人却怪,听口气像个老头。问了半天又说要聊天。
“哦,省里,你是什么长?”
“比县长大罢,七品之上。”
“聊啥天哩?”
“乱聊。你想说啥就说啥。”
“真的。我想问一下,你这电话是怎么打进来的?”
“这就问得怪了,一拨电话号码就过来啦!”
吴葵正这才醒悟问错了。这电话啥时又好了呢?只当它是坏的,再没用过,莫非是线路故障?
电话里又响起那个慢条斯理的声音:
“听说你们那里后山通了一个洞?”
“这你也知道?是有一个洞。通到哪里,我们也不知道。”
“通到另一个县:禄县。你知道燕子洞么,就是通到那里。”
“燕子洞?我知道。怎么会通到那里呢?”
“就是通到那里嘛,怎么,不可以通到那里?”
“我明白了。”
“我看你一点都不明白。打通这个洞有没有好处?”
“当然有。”
“你赞成?”
“当然赞成。”
“有你这句话就成!”
“……”
“有顾虑?”
“不。只是,我想问一个问题。这后山是壁虎村的地界,是属于云边县的地方。这云边县和禄县的交界线在哪儿?”
“小伙子,算你聪明,问到点子上了。这两县交界,如果是以水划界,是以河流中心线划分。如果以山划界的话,应以山脊划分……”
“这么说通道的洞口在壁虎村,打通权在壁虎村。”
“理是这个理。不过……你知不知道,过去两县的划分也有不在笔架山的时候,国民五年,就划了过来,整个笔架山的东段都在云边县地域。清朝时,又反过来,整座山由禄县府治。解放后呢,就没正式划分过。这是个悬案。一会儿划过去,一会儿划过来。反反复复。我看了资料的。所以嘛,你说的不一定就对。”
“你是说现在说不清。”
“对。再说,你壁虎村能打通这条道么?”
这下把吴葵正问住了。凭壁虎村的条件,人力物力财力都不行。
“是么,”对方好像听出了吴葵正的难处,又说:“你打通了,就进入禄县的地盘,你怎么办,不是也侵入了另一个县吗?再说,你打通了有什么用?”
“可以通到外边呀?”
“那你给不给买路钱?”
“那是古时候和解放前的事哪,如今,禄县又不是山大王、又不是剪径大盗。”
“说得好。现在是共产党领导,有政府呗。”对方颇自豪地说。
“那怎么办?”
“我只是听听意见,说说想法,这事儿嘛,要省里集体定。”
“你还定不下来?”
“那是当然罗。不能一个人说了算。喂,我问你,你们那村里,谁说了算?你说了算不算?”
“村里么……”吴葵正这才想起自己只是个副的,要五爷说了才算,便有些支吾。
“我倒希望你说了算。有时一个人说了算少好多麻烦。对了,我听你说普通话,也明事理,你识字么,我看你还有点文化。”
吴葵正不敢说自己是外来户。又支吾起来。
“好了好了,我会再打电话给你,有消息我会通知你的。对了,你叫甚么名字,我好像问过,又忘了。年纪大了嘛,是啵。”
“我姓吴,叫吴大嘴。”
“有这个名字?”
“有。村里还有叫更怪的名字的咧。”
“好,再见,大嘴同志!”
放下电话,吴葵正想,怎么忘了问这位省里干部的姓名呢?也忘了问他的电话号码了。吴葵正想,我这还是第一次同省一级的干部说话哩。这干部还不僵化,说话也风趣。
他马上将电话的内容向五爷作了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