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在来江县城,刘晓楠听到了一些以前同学朋友们的情况。
以前下到黄沙公社的张保生同学,招工到来江造纸厂,当了钳工师傅。而随父母一起被遣送回乡的李牧林,现在其父母的问题解决了,他也跟着回到了城里,却没有安排工作,成了一个年轻的无业游民。
原来和梁大祥一起下在大水大队的曹汉峰招工到的那个泥厂,就在刘晓楠现在施工地西浦县相邻的浦口县。刘晓楠在工地上作业天天用到的水泥,就是他那个工厂里生产出的。最巧的是,就在这个春节假期,曹汉峰回老家来结婚了。女方也是来江这边的知青,当年与他一起招到浦口水泥厂的。
同学们商量着一起去参加曹汉峰的婚礼。梁大祥今年过年不回来,相邀到就刘晓楠、张保生、李牧林,还有大学放假回来的来友朋,都是几个当年在中学里就玩得好的朋友。张保生年纪最大,加之已开始谈爱,对这类事情的礼节就知道得多些。他说大家不能空手去吃喜糖,得给新人送点什么礼物。
于是,几个人凑了些钱,让保生作主,买了一面梳妆镜,两个玻璃花瓶带两支塑料花,一个高脚痰盂。
“哎,保生,你这都买了些什么啊,不伦不类的。”李牧林家里人本就比较讲究,他从小也受到些影响,略懂这些事。
“哎呀,我这都是按我想的,如果我结婚,正好需要这些东西,就买了。”
“你想买的,别人结婚的人,还有家里大人,只怕早就买好了。比如什么镜子,人家能不买好了吗?我从头是同学,买些表示我们身份的东西就行了。”李牧林掂了掂那一对花瓶,“这个就还说得过去。”
“保生,这个痰盂,怎么也有点太上不得正堂了,呵呵,也算个礼物?”刘晓楠也觉得这东西有些不雅。
“你不懂,人家那是为新人洞房小解准备的,哈哈,哈哈。”李牧林笑得张保生的脸都红了。
“好了好了,不管怎样,有礼就好,礼多人不怪。走吧走吧。”来友朋当了个和事佬,拉着大家一起向曹家走去。
婚礼很简单,甚至没什么仪式,就是一对新人在新房门口迎着客人,客人们送上祝福和礼物,接着看看洞房,顺便吃几颗喜糖,就这么流水般地过一趟。
曹汉峰见老同学来了,抓起大把的糖果往他们手上塞:“多吃点喜糖,多吃点,要在这里留下一辈子吃糖吃得最多的记忆,呵呵,吃,吃。”可是,他的新娘子只是坐的椅子上对着他们笑笑,并不过来与新郎的同学朋友打招呼。
同学们也如其他客人一样,走流水地走了个过场,就要告辞。曹汉峰一个把老同学送出门,还特意对刘晓楠讲了一句:“我们都是在西部工作,节后回单位了,到我们厂里去玩吧。”
从曹家出来,刘晓楠发了个疑问:“这个新娘怎么站起来迎送客人啊?”接常礼,这应是基本的礼节。
“哎呀,晓楠,你太没眼色,人家那是怀璧在身,不能动的,不能露相,呵呵。”李牧林像是什么都知道。
可这方面木讷的刘晓楠还是一脸的疑惑。张保生附在他耳边轻轻地告诉他:“新娘怀孕了。”
“啊?”这让刘晓楠很惊讶,才结婚,怎么先就怀上了呢?没结婚时,两个人怎么能做那事呢?也许,是有人在那种关口面前,控制不了自己的。
......
刘晓楠回到红永厂以后,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他如约去浦口水泥厂的同学曹汉峰在厂里安下的新家去做客。
当初的新娘子,现在已经是产期临近的大肚婆了。小家庭就在工厂的一间的小房间,以前是梁大祥的与人合住的单身房间,他结婚了,只好请别人搬出去。
家里地方小,老婆又挺个大肚子,没法招呼老同学,曹汉峰就打算带老同学去浦口县城里玩玩。临走前,他让刘晓楠先出门,他自己在房间里与妻子小声说着什么。
刘晓楠站在门外等着,渐渐地就听到里面的声音大了。
“这点钱怎么够啊?”这是曹汉峰的声音。
“不能再多了,眼看要生了,怎么着也得攒点钱。”他妻子不示弱,声音似乎要超过他。
“那,再给两块,两块?”曹汉峰的声音软了许多。
“你,你还要不要生崽啊?”,听来,他妻子不会退让了。
“唉。”只听得曹汉峰一声叹息,脚步声就往门口来了。他一出门,一脸的高兴样了,拉着刘晓楠就往工厂宿舍区大门口走。
“怎么,家里是老婆当家?”老同学啦,刘晓楠讲话也不绕弯子。
“就那点钱,谁爱管,我是没办法管得过来,担不起这个责任,还不如让她管。女人精细些,六七十块钱或许还能养得活崽。要放在我手里,就难说了。嘿嘿。”曹汉峰一脸的无奈。
“怎么,你们也还只二级工?”刘晓楠记得,他们两口比自己早两年参加工作,已经有五年工龄了。
“现在的工人,转正定级后就没有工资加了,好像凡是特殊时期后参加工作的,不论工龄多长,都只到二级工打止了。我们厂就有八九年工龄的,孩子都两三个了,也只三十多块钱一个月。那日子过得。唉,让人怕。”
养家糊口这些事,刘晓楠不太懂,但从以前自己父母每个月一百多块钱的工资,还天天叫着钱不够开销,让儿子们从小就没吃饱过,就没穿过件像样的衣服,他大致也能估摸着工友们养家的难处。
是啊,自己父亲母亲还是读了书,有文凭有级别的干部,工资比工人们高多了。自己若不能也准备个比较好的条件,怎么能拖个家啊。刘晓楠心里想着,却想不出能有什么好办法让自己创造出好些的条件来。整个社会都是这样,岂能容得哪一个人有什么想法。对了,以前学校里老师不是讲过,要把个人的前途命运与国家社会的建设发展联系起来吗?国家发展了,大家都好了,个人才能过上幸福日子。
“那我们就祈祷国家好起来吧。”刘晓楠想着就含含糊糊讲了出来。
“你讲什么呀,晓楠?”曹汉峰问。
“哦,没讲什么。我,我是说,那你还从你老婆那里拿钱干嘛。”
“噫,我陪客人去城里玩,没钱能行吗?你就别管了。”
“什么客人啊。我怎么着也是一个人,一身轻,手头上比你随意些。今天你就别花钱了。”刘晓楠不想让老同学因为自己来访而添麻烦。
“唉,想起来,还是我们读书、下放时那时好,有东西大家一起享受,没东西,煮一锅土豆也能顶一餐饿,好歹大家都乐着。那时候,一条卵子一条命,无心无操的,真痛快。”
看着老同学的生活压力,刘晓楠甚至对自己的未来都感到茫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