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年蹲山沟的一帮年轻人,陡然进了城,恰如久旱的禾苗得甘霖,一下子都鲜活了许多。每天一下班,工地宿舍里几乎走得空无一人。年纪大的到公司家属区的家里去与老婆孩子温情,年轻的就满城里去玩耍,去约会。这已经成了党校工地上四队工友们的生活常态。
刘晓楠虽然还努力坚持着业余抽时间看书学习,但也免不了要多花些时间与朋友们来往。毕竟,在地区所在地,老家县里那边在这里工作的老乡、同学比较多,而且,经过一段时间,他慢慢地与这些老乡同学们取得了联系。
与燕子姐的关系更不一般了。燕子姐与晓楠两家算是世交,在学校时,她是哥哥晓枰的小学和初中的同班同学,小学比晓楠高两届,初中比晓楠高一届。晓楠一直是称她为姐姐。燕子姐当初还讲过,如果以后能在同一个地方工作,她就要照顾他的生活。可没想到,他三四年来虽然名义上与燕子姐是同一个城市里的工人,他竟然没在城里上过班,一直在外面的山沟里做事。现在,刘晓楠随工程队回到了城里,机缘又让他们相遇了,燕子姐自然又要实行自己的诺言。
燕子姐工作的化肥厂就与刘晓楠的工地隔了一条小小北仙河,中间又有一座便桥,来往只要十几分钟。逢天气好的时候,他们就常常在傍晚时分一起沿北仙河散散步。逢礼拜天,要么燕子姐来工地上,帮她收拾收拾宿舍房间。有时候她还把他一些需要缝补的工装带回去,洗净了,缝补好了,再折得整整齐齐地给他拿回来。要么刘晓楠到燕子姐厂里去,在她宿舍里的小炉灶上打打牙祭,改善改善生活。和燕子姐同住一个寝室的小陈,也经常与他们一起玩耍。
时间一长,刘晓楠与燕子姐还真像是一对亲姐弟一样,相互亲密无间。自离开农村后,刘晓楠就再没有过与姐姐一般年龄的女孩子在一起了。有时候,与一帮小弟弟小妹妹样的年青人打打闹闹后,他还真怀念乡下的文英姐给予自己的那份温情与关怀。
现在的刘晓楠又找到了这种感觉,心里觉得有一种特别的幸福感。是啊,一年到头在外面闯荡的男孩子,是需要有一颗温柔的女性之心来抚慰。
他们之间走得多了,队里的人自然也就知道。有一天,安朝生突然问刘晓楠:“你那个什么姐结婚了吗?有对象了吗?”
他这一问,刘晓楠才想到,燕子姐比自己大两岁,是应该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又一次与燕子姐散步时,刘晓楠想问她这件事,可又不好意思开口。毕竟,一男一女,怎么好直接讨论这种事呢。他就只好借着与她讨论男女感情的事,想探探她的情况。再看自己能不能关心关心她。她一下觉得很突然,这个弟弟对这种事来了兴趣。当她看着他那认真的眼神时,觉得也应该与他讨论讨论。
“晓楠啊,我们女孩子和你们男孩子不一样。我们女孩子在这件事上,托付终身的意味特别重要,不是简单地可以在一起相处就行了。”
“男人当然应该这样,要能够承担得起这种托付。”刘晓楠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唔,我们晓楠是个好男人。看哪个女孩子有福气了。呵呵。”燕子姐逗着他,又好像不是她的本意。
“姐,我还想问问你的事嘞,你倒先说起我来了。”真与人讲起这种事,刘晓楠还不好意思地红脸嘞。
“怎么,你也应该想这事了。”她停了一下,又说:“哎,你觉得小陈怎么样,我房间里小陈?她可对我说过,她很喜欢你嘞。”
“姐,你说什么呀。”
“怎么了,不好?”
“她是个好女孩,长得也好,脾气也好。但是,不行,她那人太没话讲,没什么兴趣。再说,再说,”他不好意思讲下去了。
“再说什么啊?”
“再说,她没有姐这样会疼人,会关心人。”其实,一个男人,哪怕是如刘晓楠这样长年在艰苦环境下工作,性格已经有些粗犷的男子汉,其内心里也是很需要人疼的。甚至象一个小男孩一样,期盼着女人那母性的关爱。
燕子也想到了这方面。是啊,女孩子需要男人的呵护,而男孩子也需要女人的抚慰。想着,她不由得握住了他的手,在他手上温柔地抚摸着。
突然,从路旁的居屋里冲出来一条大狗,冲着过路的他们俩狂吠着咬过来。燕子本能地往晓楠身后躲去,而晓楠竟然是本能一般地把燕子姐护在了身后。他一只手护着身后的姐姐,一只手迅速地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举在手上,作引而不发之状,吓得那狗不敢再往前来。
过了那家屋子,狗也不再追了。燕子出了一口长气:“晓楠,你不怕啊?”
“怕什么啊,狼怕棍抽,狗怕弯腰。刚才是正好捡到一块石头了,没石头的时候,只要作弯腰的样子,狗就不敢近身来的。呵呵。”在外面闯荡惯了的晓楠,对付这种事是很有经验的。
“晓楠,在这样突发的危险中,可以看到一个男人可靠不可靠了。你刚才的下意识动作,或者说本能动作就是保护我。就凭你第一下拉我,我心里就不怕了。有你在身边,我没什么可怕的。可是,可是,”她突然声音低了下去,不说了。
“怎么了,燕子姐?”
“你不是想问我找对象的事吗?”
“我,”
“我看出你的意思来了,想关心姐姐。以前,我也谈过一个对象。可就是有一次,也是这样突然遇到一条狗,他竟然躲到我的后背去了。”
“就凭了这一点?”
“这一点很重要,非常重要,第一位的重要。我想,那个人要是像刚才你一样,我可能早就嫁给他了。”
“姐,你说什么啊。”
燕子突然意识到自己说过头了,赶低了头,不敢看他,只是一双手仍然握着他的手,一边抚摸着,一边依在他身边慢慢走着。
周围静得很,只有他们轻轻的脚步声,和北仙河里隐隐的流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