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悠悠,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外子毓超每次忆起那个夜晚,仍是激动不已。
那天夜里,家公在村里被批斗后放回家。他把毓超叫到床前,泣不成声地说:“超儿,不要再守着我,赶快走吧!现在,全家人的希望,都在你一个人身上,无论如何,你一定要设法离开这里。我一生除了奋斗就是做善事,上帝看得清楚。我为你祈祷,你会一路平安的。现在弟妹们尚年幼,往后全赖你照顾他们了……”
毓超抱着父亲和继母,痛哭失声地保证说:“爸爸阿娘放心,只要我活着,弟妹们一定和我的儿女们过上同样的日子……”
寂静的寒夜,北风呼啸,冷彻肌骨。毓超告别了受丧子之痛和无情斗争双重打击的父亲,前往香港。
妻子和后母送了一程又一程,天快亮了,必须回转。妻子又身怀六甲,毓超哽咽着说:“雀,这一去不知今后是否还能再相见了,你还有啥子话要对我说吗?”
金雀大把大把地抹着眼泪,抽抽噎噎地说:“你自己多保重,放心地去吧!有我在孩子们就在,我只求你一件事,无论到哪里,不要忘记我们就好了。”
毓超心中有千言万语,已无法用语言向爱妻表达,只是连连点头,然后将金雀拥入怀中,长长久久地亲吻。那一吻,表示无论到天涯海角,对妻子的真爱,永远不会改变。
毓超把妻子托付给后母,后母满口答应。他哪里会想到,村头一别不久,后母就不幸去世。而且那个出走夜,也成了他与父亲、大嫂、小弟的永别。
毓超拖着瘫软无力的双脚,在黑暗中偷偷离开村子,伤心的泪水往肚子里倒流。那时,他有个表哥在乡政府工作,那天正巧乡干部们到区政府开会,他留守值班。表哥冒险给毓超开了一张路条。嘱他在路途如遇到麻烦,叫检查人员打电话到他那里核对。
毓超每过一关,连鞋袜都脱下来接受检查。一路上虽然。心里紧张,但他想到父亲的话,自己就是全家人的希望,就都能沉着应对。
到了香港,口袋里连泡碗茶的钱都没有了。多亏昂哥家仍肯收留,才没有流落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