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柔的声音带着几分清冷的意味,在孟涵的耳边响起,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那亦是一个妙龄如花的少女,眉目清秀,肤色白皙,一身的商人打扮没有让她染上一点铜臭的气味,只是她的表情有些冷,给人一种孤傲难以接近的感觉。
只是,这种冷,却为她平添了几分出尘脱俗的味道。
这一定,不是一个平凡的女子,商人,只能骗骗突厥这些无脑儿罢了。
“你是谁?”孟涵看着来人,语声淡淡地问道。
那少女似乎对孟涵这样问并不感到奇怪,轻轻地吐出两个字:“罗、成。”
是她?孟涵微微一愣,不确定地问道:“北平王罗艺的……女儿?”
“废话!”少女冷冷看着他,没好气地回答,“我的母亲的确是罗艺,但可不是什么北平王,只是北平郡守,她老人家对大隋一向忠心耿耿,又岂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忠心耿耿吗?现在也许是的,可是以后……魏武帝曹操当年的理想,也不过是做汉朝的征西将军呢。不过,孟涵却是无意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下去,那样只会被人当成傻子,疯子,相比之下,他更感兴趣的是……“你是几星武将?”
“七星,怎么了?”少女眼也不抬,表情活像孟涵欠了自己上辈子的债没有还一样。
“没什么,”孟涵摇头,微笑,七星?那可是自己见过真人的最高境界呢,比尉迟恭还要高出两个级别,不过,历史演义中上隋唐英雄榜第七的武将,也当是这种实力。也唯有如此,她才敢孤军深入,来到突厥人的腹地,只是……“你为什么要救她们?”
“她们还是孩子,你为何要下此毒手?”少女罗成皱起了眉头,平淡的目光中似乎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孩子?”孟涵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讶异,罗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悲天悯人,“可是,她们是突厥人,突厥人屠杀我汉人的儿女,可从来不会心慈手软。”
“这不是理由,”少女摇摇头,淡淡回道,“突厥战士所犯下的罪孽,自然由她们自己承担,可是,你不应该祸及她们的亲眷,更不应该拿平民下手,这并非好女子所为。”
“我,可不是女人呢,”孟涵望着眼前振振有词的少女,不由得心中微叹,“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喊了多少年,可是历朝统治者,为了显示泱泱大国的气度,从来都是怀柔多于威慑,恩抚多于剿杀,以至于前有五胡乱华之祸,后有崖山亡国之耻,也许以后,还会有“留发不留头”的愚民政策。“如果我和你们女人正面交手,可能没有丝毫胜算,但是纵然为男儿身,我也知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道理,你知道这两个孩子的母亲在干什么吗?她们就在定襄,马邑两郡,汉人的土地上烧杀抢掠,为所欲为,她们虽然现在双手还没有沾血,但是,今后一定会做和她们母亲一样的事情。”
“那是以后的事情,”少女清冷的目光中似乎闪过了一丝犹豫,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坚决,“现在,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伤害到这两个小姑娘——她们有罪没罪,也轮不到你一个男人来判决,战场,可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又瞧不起男人?孟涵心头不由泛起一阵怒气,无名渐生,即使在那个男尊女卑的后世,自己也从来没有瞧不起过女人,可是到了这个世界上,却屡屡被女人瞧不起……瞧不起吗?好,那你继续,恕不奉陪……“落痕,给我杀了这两个小丫头,快。”
“是。”再没有丝毫的迟疑,落痕掏出了血迹斑斑的匕首,向着颉利的心口刺去——在牛郎营的士兵面前,不可以拿男女说事,否则,死。
“谁敢!”一声清脆的断喝,寒光乍起,孟涵只觉的眼前一花,一点冰冷的触觉已经凝固在了喉间,——那赫然是一柄杀气四溢的银枪。
枪尖的锋芒透过肌肤,渗入骨髓,抵达腑脏,孟涵从来没有感觉到,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是因为这些日子,太过于顺风顺水了吗?
原来,男人无论做什么,都不被人理解,不被人认同,不被人接受,这,终究是一个实力至上的社会,纵然自己会魔法,但在这个世界,真正的高手面前,怕是连念动咒语的机会也没有。
“别管我,杀了这两个小丫头。”孟涵觉得自己肯定是魔怔了,明明害怕到了极点,偏偏还说出这样置生死于度外的话,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不去看抵在喉间的那柄枪,而是直直地看着落痕,一字一字,“这、是、军、令。”
下一刻,孟涵只觉喉头一轻,眼前白影闪动,落痕手中的匕首不翼而飞;
再下一颗,孟涵觉得那柄枪,又对自己的生命予取予夺。
自己想同归于尽,也不可以吗?孟涵突然笑了,无声的笑意中带着淡淡的嘲讽,即嘲笑自己,又嘲笑别人,“有你在,我的确杀不了她们,可是……”他一指周围,那一圈圈的突厥贵族,“你又能救得了多少呢?”
不用孟涵多说,牛郎营的士兵们,已经朝那帮刚刚苏醒过来的人亮起了屠刀。
“我不会救她们的,”少女罗成收回冷月寒星枪,冷冷地回答,“她们全都死有余辜,我只是要留下这两个小女孩的性命。”
孟涵沉吟了片刻,缓缓答道:“好吧,我可以答应你,只是你要给我一个理由。”
“她们,是我母亲要的人,”冷面少女顿了顿,“这个理由够了吗?或者说,她们是我母亲要先给皇上的人。”
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吗?够了,的确够了,两个突厥可汗继承人,应该可以让你母亲的地位提上好大一截吧,封侯拜相都不在话下,而你呢,深入突厥腹地,生擒敌酋,这样的功绩……总之,是没有本人什么事情了。
不过,军功神马的,哥才不在乎呢,只是一瞬间,孟涵便想清楚了所有的事情:“这两个人,我可以不杀,也可以给你带走,但是在此之前,你必须带着她们和我去马邑一趟,你也知道的——她们的母亲,此时估计还在善阳城底下,指挥大军攻城,说不定已经在城内屠杀手无寸铁的百姓了。”
冷面少女这一次没有再说话,只是皱着眉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一抹犹未褪色的残忍之意,再度浮现在孟涵的脸上,他一指那些突厥贵族们,“这群人的性命,也就没有必要留下了。”
轻轻地挥一挥手,任残阳的最后余烬,在指缝间流泻,身后,血乱长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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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善阳城,太守府。
一种莫名的不安,萦绕在刘武周的心头,让她久久无法入睡。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想起一个男人,那个男人,不是自己的夫君。
说起来,她的夫君也算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男子,更有一个不错的家世,那时的刘武周其实是配不上他的,她,只是一个小小的校尉。
但是,就像无数才女佳人的故事里面写的那样,那位令马邑郡无数巾帼少女夜不能寐的男子,不顾家里的反对,毅然选择跟了刘武周。
然而,自从他们在一起之后,刘武周就只有他一个夫君,没有纳过二夫。
直到刘武周做了马邑郡首,直到……如今。
于是,刘武周惧内的传闻,渐渐在马邑全郡传开了,谁也不知道,这只是当初,刘武周和她夫君家族的一个约定。
世事无常,她的夫君家族早已没落,那个约定也没人再提起,可是刘武周却不愿意违背当初的誓言。
直到她遇到了另一个男人,一个特别的男人……
那个男人,将堕落的牛郎营训练成了真正的士兵;
那个男人,让自己的亲信带领下的亲兵折戟沉沙;
那个男人,有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点子,比女人还要狠的心肠;
那个男人,现在不在城内。
“今天的战斗,可能是突厥人的诡计。”这是他离开的时候,对自己的告诫,不得不说,他比自己见过的大多数女人,都要有先见之明,甚至包括,自己。
不止是他,他身边的人物,也没有一个是等闲人物,李世民,天生的帅才,温婉的身段下,是一颗七窍玲珑的心,挥斥三军,如指臂使;尉迟恭,不仅仅武艺为马邑之冠,更能在战场上鼓舞士兵的士气,将勇字诀发挥到极致。
刘武周甚至还觉得,这位叫尉迟恭的少女,本是怕不止于此,今晚深夜袭敌的主意,又岂能是一个不知兵的莽夫能为,恰在突厥人占尽上风,却始终不得克敌,士兵心有疲敝之时,她可不认为,这仅仅是一个巧合。
还有……她眼中又浮现李世民身后的那个身影,自从那日匆匆一瞥,就再没有出现过,但是,李世民这几日层出不穷的妙计,未必没有她的主意。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如果尉迟恭的劫营之策,真的能够成功,那么突厥退兵,也就指日可待了。
这一劫,也算是过去了。
算算时间,无论是成功,或者是……她们也该回来了。
“太守大人……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