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大军现在也不好受,简单的说来,就是可汗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始毕可汗之所以很生气,是因为那帮汉人,太狡猾了。作为草原上的游牧民族,攻城之战非其所长,否则也不会年年在善阳城下却步不前,只能在边陲小镇上小打小闹,这次,她听从了自己手下一个谋士的意见,开始的时候,故意示敌以弱,然后趁其不备,突然,加快了攻势。
只是她们没有想到的是,那些城上的汉人,立刻就有了对策。
始毕可汗永远不会忘记,就在大军攻城的第三日,突然有探马来报,善阳城中缺粮,刘武周麾下大将宋金刚,正从城外小道上缓缓向城内输送粮食。本来,始毕可汗也以为这是一个诱敌之计,但是为防万一,她还是吩咐手下继续打探。
后来,她得到消息,运粮道上,并没有设下伏兵。
经她反复斟酌,再三确认之后,她还是决定,劫下这一批粮草。
这次行动顺利的出乎人的意料,宋金刚所部几乎没有什么抵抗,便放弃了粮车,粮车上果真满载着黄澄澄的稻米,这让突厥人乐得眉开眼笑。
因此所有人都没有发现,她们在笑的同时,对手也多在另一个角落里,偷偷地笑。
果然,到了当日夜里,她们就笑不出来了。
突厥士兵们食用了这些粮草,全都上吐下泻,有些体质弱的,甚至当场口吐白沫,昏死过去,而另一半没有中毒的,险些酿成了军变。幸好,汉军没有趁夜来袭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只是,后半夜的时候,帐外时不时传来几声狐狸的凄鸣,这让本就折腾了半个晚上的突厥士兵,久久无法入眠。
第二日早上,突厥大营只得高高挂起免战牌,而善阳守军,也乐得清闲了一天。
第三日,又有士兵回报,宋金刚又开始运粮食了,现在,整个突厥大营里面,粮食,连带着宋金刚的名字,都变成了禁忌词汇。一听到这个消息,始毕可汗怒不可遏,亲自点起本部人马五千,向运粮的地方杀奔而去。
望着宋金刚及其部下仓皇逃窜的身影,始毕可汗不由冷笑,你以为我还会上当吗?
她果断地下了一个命令,一把火烧光这些汉人的粮食。
然而,事实上,她还是上当了,就在冲天的火光越烧越旺的时候,她突然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硫磺?火硝?她立刻要士兵们检查粮车,结果发现上面装的全部是枯草,一粒粮食也看不到。
这个时候,傻子也知道自己中计了,然而,为时已晚。
四周骤然间,亮起无数的火把,与焚烧粮车的产生的火焰交相辉映,照的突厥士兵满脸通红,这一次,为了把她留在这里,刘武周可谓下了血本,这里,足足埋伏了两万士兵。
然而,始毕可汗最终还是逃了出来,所有人机关算尽,却忘记了始毕可汗本身,就是一个逆天的存在。
八阳王侯,在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中,足以左右战争的胜负,即使在注定失败的情况下,也能保佑自己逃出生天。
那日,幸好,刘武周也在场,否则,胜负之数,犹未可知……
但是,那一夜,跟随始毕可汗逃出生天的士兵,只有不足三百人,身上皆带着不同程度的伤。
……今天,又有手下前来报讯,宋金刚又在运粮食了。
突厥的中军主帐没有像往常一样,点上牛油灯,而是烧的从汉人那里掠夺来的蜡烛,不得不说,汉人的东西就是好,这照明的器具,不仅亮度远远胜过,而且还有没有牛油燃烧所产生的腥噪之气。经历了这几天的事情,始毕可汗也明白了一个道理,玩心计,她们这些在白山黑水之中长大的孩子,远远不是汉人的对手,与汉人的军师相比,突厥的那些所谓谋臣,脑子不是是被驴踢过,还是被猪拱过。
也许,明天就是此时进攻中原,如果攻不下善阳城,她也只得做退兵的打算了,如果攻得下,那就进城劫掠一番。
再退兵。
突厥人不事生产,除了抢劫和放牧,她们似乎什么都不会,因此,汉人的城池,她们得而无所用——这算不算是一种很悲哀?
乳白色的蜡油,一滴滴,缓缓滴落在虎皮王塌上,发出呲呲的声音,望着明黄色跳动的烛光,始毕可汗的脑中,不由得又回想起,一个时辰之前,士兵带回来的消息,宋金刚,那个可恶的家伙,居然又在运粮食了。
这一回,会不会是善阳城中真的缺粮?
只是,任凭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又能知道呢,反正无论如何,她是不会再去动这些粮食了,明日决战在即,她可不想再节外生枝。
清晨的风吹开军帐的一角,送进一丝黎明的曙光,不知不觉,这一个漫长的夜晚,也算是过去了。
又要打仗了,苍凉悠远的号角,催人奋进的战鼓,还有金铁交鸣的厮杀,那里,拥有自己熟悉的味道。
深邃的目光透过帐幔,穿越黄沙,仿佛望见了城楼上的那个身影,“刘——武——周——”缓缓地,轻轻地突出了那个人得名字,真是一个好对手呢,就让天下人看看,谁才是这个地方真正的主人。
“大汗,罗先锋求见。”
罗先锋?不知道为什么,每当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始毕可汗都有一种心悸的感觉,或许,是因为这个人的到来,给予她这个突厥可汗太多的震撼了吧。
罗先锋名叫罗子都,她还有一个名号,叫做呼延国王,当然,她不是真的国王,以前也不过是突厥众多响马山寨的一个头目,但这都是后来知道的。事实上,她初次来到突厥的王帐,是一路打进来的。
那是突厥预备出征的第一天,王帐外集合的,几乎是所有突厥的精锐士兵,然而,就在始毕可汗站在高台之上,准备做一番慷慨激昂的出征演说时,军帐的外围,突然出现了士兵的惨叫声……
有人袭营?这几乎是肯定的,会是谁呢,是不安分的铁勒,是狼子野心的薛延陀,还是百济,新罗,高丽,抑或是……汉人,如果是前面几种,倒还不足令她担心,如果是最后一种情况,饿,她就要重新考虑一下此次行动了。
然而,她毕竟是突厥的可汗,虽然也感到了事情的棘手,但还不至于让她乱了方寸,只是,随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似乎士兵的惨叫声,也离自己越来越近。
敌人到底来了多少人?五万,十万还是二十万,她们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这里的?
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下一刻,就有士兵来报,这次的对手,只有一个人。
一个人?听到这个消息,始毕可汗心中并没有轻松许多,一个人,就敢单枪匹马闯进突厥大家的营地,一个人,就造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这个人,本身的实力,强大到了何等地步。
难道是中原第一高手,九星武将宇文成都亲至?
幸好,不是,也幸好,对方并不是来取她姓名的。
她只是要始毕可汗封她为此次对汉战争的先锋。
本来,突厥帐下诸将还有所不忿,但当她亮出自己的实力之后,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
七星武将。
纵然没有达到九星,纵然还比不上传说中的宇文成都,但依旧让人不可轻忽。
“让她进来吧。”
始毕可汗轻声叹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叹气。
“我要走了。”
愕然抬头,始毕可汗望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子,她并不奇怪她为什么会突然站在自己的帐中,只是她的话——
“为什么要离开?”
尽管明知道对方有她自己的理由,还是忍不住相问,这一场对于她,对于整个突厥来说,都太过重要了。
有她这一个七星武将压阵,胜算,无疑会大出很多来。
“马邑城中,已经没有我看得上的对手。”
淡淡的语气,仿佛在叙说着一件平凡的事情,可是谁都能听得出她的骄傲,就像很多年前,她对着长生天发誓,要征服汉人的土地。
“难道没有了尉迟恭,大汗还没有必胜的把握?”
难得地多说了一句话,尽管听来有些刺耳,但是,说的是事实。昨日,要不是眼前的这个人,恐怕自己真的要被那个叫尉迟恭的家伙给得手了。
现在,她的确没有留下这个人的理由。
她,也有属于她的骄傲,今日一战,若是还不能获胜,那自己也就没有资格做突厥的可汗了。
“本汗多谢昨夜将军的援手之德……”
虽然知道你不稀罕,但是听不听在你,说不说却在于我。
“……本汗发誓,只要长生天不灭,大突厥不亡,这个先锋的位置,永远为将军留着。”
这算是收买人心吗?不过,比起汉人那虚伪的一套,我们草原女儿倒是真的英雄惜英雄。
“多谢!”
淡淡的声音,弥散在清新的晨风之中,从遥远的地方飘来。
长长吐气,始毕可汗起身,掀帘而出,帐外,一列列披肩带甲的士兵迎风而立,皆望向自己,目光中充满了狂热,一如既往。
她没有说什么,从亲兵手里接过王旗,使劲平生力气,在空中抖开,挥舞,同时,吐气开声,缓慢而有力地说出两个字:
“开、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