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仲淹来到宋夏边界上,审时度势,制定出了和与守的戍边方略。这个方略立足于守土保民,反对拓土开疆,即无意拓土,志在保民。在他守边的三年时间里,一直坚执这一方略不动摇,直至西夏赵元昊主动取消帝号,纳款投诚,宋夏又归于和好,达到了他为之奋斗的目的。有趣的是,在他去世后的二十二年,他的二儿子范纯仁以相同的衔位即龙图阁直学士知庆州;又在宋哲宗元佑初年,他的四儿子范纯粹接替其兄范纯仁的职务,任庆州知州,其衔位仍然是龙图阁直学士。不仅同衔、同官、同一地,而且所采用的守边方略也是一致的。正是:和守方略,父子相承。
宋神宗熙宁七年(1074年)十月,范仲淹的次子范纯仁被朝廷任命为龙图阁直学士、庆州知州。在他赴庆州途中,路过京城,朝见神宗皇帝。他们之间有一段对话。
“神宗曰:卿父在庆着威名,今可谓世职。卿随父既久,兵法必精,边事必熟。纯仁揣神宗有功名心,即对曰:臣儒家,未尝学兵。先臣守边时臣尚幼,不复记忆。且今日事势宜有不同,陛下使臣缮治城垒,爱养百姓,不敢辞,若开拓侵壤,愿别谋帅臣。神宗曰:卿之才何所不能?顾不肯为朕悉心尔!遂行。”(《宋史·范纯仁传》)
从朝对中看出,范纯仁不愿意为神宗皇帝拓土开疆,而只愿按照先父在世制定的和、守之策,修缮城垒,保境安民。所以他一到庆州,发现庆州正闹饥荒,先斩后奏,立即打开常平仓,救济百姓,因此而获罪,调离庆州。他的爱民思想与其父如出一辙,元丰末年,范纯仁第二次知庆州。
宋哲宗元佑元年(1086年)十月,第二次知庆州的范纯仁从庆州召回,代替他职务的是他的弟弟、范仲淹的第四子范纯粹。范纯仁担心其弟范纯粹有立功于西夏之心,因此致书曰:“大辂与柴车争逐,明珠与瓦砾相触,君子与小人斗力,中国与外邦较胜负,非唯不可胜,兼亦不足胜,不唯不足胜,虽胜亦非也。”就是说,与西夏争胜斗强,不是不能胜利,而是胜利了也不是好事。因为战争只能造成两败俱伤,羌汉人民都要遭殃,这是其父范仲淹不愿意看到的现象。实际上范纯仁的顾虑是多余的,其弟也是一位爱民如子、坚执和守之策的边帅。范纯粹一到庆州任上,正遇上宋朝廷与西夏谈判划分疆界的事,就上书朝廷,建议放弃在神宗时出兵攻夺的西夏疆域。他说:“争地未弃则边隙无时可除,如河东之葭芦、吴堡;鄜延之米脂、羲合、浮图;环庆之安疆,深在夏境,于汉界地利形势略无所益,而兰会之地耗蠹尤深,不可不弃。所言皆略施行。”这就是说,朝廷听从了范纯粹的建言,将有关在宋神宗时期用武力夺来的、深入在西夏境内的城寨归还给了西夏,满足了他们的心愿,赢得边界的暂时安宁。
范纯粹这种息事边界、讲求和解的思想是一贯的。就在宋神宗元丰年间,朝廷派五路兵将讨伐西夏,因各将帅之间行动不协调致使讨伐失败后,宋神宗心犹不甘,又想举兵。时任陕西转运判官的范纯粹不顾官卑言微,大胆上书说:“关陕事力单,竭公私大困。若复加骚动,根本可忧。异时,言者必职臣是咎。臣宁受尽言之罪于今日,不忍默默以贻后悔。”由于他的言辞实在、恳切,打动了宋神宗,采纳了他的建言,而且将他提升为陕西转运副使。(以上见《宋史·范纯粹传》)范纯粹到了庆州后,“于时朝廷方宽征役,民复田亩,岁屡登,虏刍牧相望,公戒边吏,姑谨备,得谍者,劳遣之,使语其酋曰:尔无犯我,我不侵尔毫发。虏不敢动。民既不见公有所为,而寇人稀,愈益安。公政成而无事矣。”(《庆阳县志·庆州新修帅府记》)安于现状,不挑事端,保境安民,无为而治,这就是范纯粹知庆州时的作为,说明他忠实地继承了父与兄的和守之策。
对于范仲淹父子的戍边行为,在《庆阳县志》中,有一篇由宋宣德郎、秘书省正字、钜野晁补之于元佑三年(1088年)九月二十三日写的《庆州新修帅府记》,对范仲淹父子三人守庆州做了一个综合性的评价。他说:“尝论公之父子兄弟,其谟谋才业,固足以相望于前后矣。而其一时措置,务以便事,岂能必同?而庆人皆安之,何哉?窃以谓文正公当康定初,元昊叛扰边,中国应敌无宁岁,既城大顺、葫芦,而役使其大族明珠、灭臧等,储蓄益充,士可用,故文正公遂欲弱贼,更有远略之意。丞相当熙宁、元丰中,洮岷用师诸边,屡深入斥地矣。重虚内事外,则力不堪,故丞相务镇静,意不在远略。上既专以德怀四夷,为长久虑,如前诏书约束,顾边备不可撤,得帅如龙图公。平居第劝课抚循,举其废事,和辑其内外吏民,若在守不在战,故敌至亦不敢侮。樽俎谈笑,宾醉而乐撤。人或不见其所遣,已而成功如此,然后可以待机会制仓猝。是公父子兄弟,所以措置,虽各因时有缓急,不能无异,而庆人享其利其同,其皆安之,岂不以此哉!”这就是说,范仲淹父子三人,四知庆州,虽然都贯彻了和守的方略,因当时所处的时代与形势的不同,其做法略有差异,但他们都为庆州人民赢得了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