昕彦居然会为了她吃醋,这对若源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件非常新奇的事。但新奇归新奇,她心里的气可没那么容易消。要找个人说说这一大早乱七八糟的心情,她自然想到了阿祁。她去找他,不料她却刻意回避她,态度淡漠,还说了一些让她不能相信的话。
“我以后不能老跟你在一块了。”他说。
“为什么?”她一惊。
“我不想被人看不起,不想被人说闲话。”他说得很认真,没有一点平常的玩笑意味。
她怔了怔,随即想到了:“我知道,你昨天帮助我出逃,被教训惨是不是?”
阿祁不说话。
“没事嘛。你以前从不在意的。”
可我不想再被人说我整天只知道跟在你身后讨你欢心,更不想连我自己的父母说我没有自知之明。”
“自知之明?”若源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他们为什么会这么说?难道他们……”
“对,他们认为我对你有‘企图’,”阿祁苦笑,“不只他们,王府里好多人都有这种认为。他们都在嘲笑我。原来我早就成了这个府第里的笑柄。”
“怎么可能呢,”若源太震惊了,“到底他们对你说了些什么?他们伤你自尊了是吗?”
阿祁低头沉默。事实上,他的自尊确实在昨晚受了一次打击。但他也能理解父母的用心,他们并非有意,只是想说一次重话来告诫他一些事情。
很少看到他这样低落的样子,若源着急了:“他们从小看着我们在一起,居然也会有这种思想。我真是难以相信。”
“因为我们长大了。”
“那又怎样?”
“长大了,就应该懂得主仆之分、男女之别,应该保持距离,知道避嫌……”这种话阿祁自己都难以启齿。
又是这个问题。若源真是烦透了:“大家在一起生活那么多年,不是早就像一家人一样吗?为什么他们还要你对我保持距离?”
同样的话阿祁昨晚也问过他的父母,他把得到的答案重复告诉她:“因为这个距离本来就存在,并不是他们刻意制造出来的。王爷对我们好,你对我们好,我们感恩戴德,因此我们只会对王府对你们对这个家更加忠心地奉献,而不是忘形地和你们自称一家子。”
若源气得一跺脚:“你这算是被洗脑成功了吗?今天是什么日子,要你们一个个都要排着队来气我?”
“我想,如果你是个少爷,还说得过去,阿玛或许会让我忠心耿耿地跟着你。可是,你是个女孩啊。我们总这样形影不离,对你的名誉也不好。”阿祁很无奈,“而且,阿玛昨晚对我恳谈。其实他对我另有一番期待。他自小教我功夫,是打算再过一两年就把我送到军营里去,希望我有出人头地的一天,还说到时王爷也会栽培我。所以,他不能忍受看到我这样没出息,成天只知跟着姑娘跑。”
在她面前,他很少有这样一本正经说话的时候。看到她不作声了,那种安静让他内心忐忑不已。
“好,我不妨碍你高飞,”好一会儿,她才无限落寞地喃喃:“你们尽管与我‘保持距离’,让我一个人遗世独立好了。”说罢,掉头就走了。
若源回到房间里,一直回想着刚才阿祁对她说的那些话,心里好不难过。她不明白,这世上,难道还有受年纪限制的友谊吗?难道长大后,他们就要被迫遥远吗?长大后,他们必须要面对世俗的复杂吗?
想着阿祁,想着昕彦,一整天心情都很郁闷。他们两个都是她成长路上的伙伴,关系始终那么简单,感情始终那么纯粹,到底是从哪里惹来了那些纷乱的尘埃?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生活里时不时要冒出烦恼,让她失去了以前没心没肺的快乐?长大真的好烦!曾经对长大的那份期待到现在已全然变成无奈。
琴依看到她闷闷不乐的样子,试图安慰,却被她毫不领情地赶走了。
“走开走开。你是昊承的心腹,专门负责打探我的心事,然后你们就可以在背后讨论我或者嘲笑我了,对不对?你还指望我能对你说什么?”她心烦意乱地说道。
“你为何这样说?”琴依很吃惊,“为何把我们说的如你的敌人?”
“我们”这两个字真是刺耳。以前她已经从思娴口中忍受过这两个字了,现在从琴依口中听到,不只刺耳,更加刺心。
“你们?”她漠然一笑:“你们才不够资格成为我的敌人呢。”
琴依表示同意地点了点头,突然很认真地冒出一句话:“格格,你不该这样直呼王爷的名字。别人会怀疑的。”
“我没想过掩人耳目。”
“不,你不能这样任性。就算不为你自己,你也应为他想想。爱一个人,不是有权利去毁灭他。”
“我会毁灭他?”
“是的,毫无疑问。”琴依斩钉截铁地告诉她。
她猛地站起来拂掉桌面上茶盏,怒道:“所以,我现在是祸害,我才是你们的敌人,是不是?”
琴依叹了口气,只是默默地蹲下去收拾碎片。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看到一个明显的现象,那就是若源和昊承两人都不似原来的本性,变得敏感而躁动,经常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他们都在迷失。
在琴依的沉静中,若源终于也恢复了平静。莫名地又生了一场气,不知道在跟谁发作,她也累。为什么她的生活里突然充满了荆棘,总是不经意地刺她一下。她徒手想要还击,却无异于是自己刺自己。
第二天,阿祁终于熬不住了,又偷偷地跑来找若源。若源看到他,不理,走过他身边,只当他透明。
他慌张地追在她身边问:“你还生气么?”
“过来做什么?还有什么绝交的话没说完?”她目无表情地说。
“哎,别这样说。什么绝交,别这么小心眼。”阿祁陪着笑脸,真心求好。
若源承认她心眼不大,不过阿祁的态度转变也不能不让她疑惑:“怎么,睡了一觉,就当昨天说的都是梦话吗?”
“就当是梦话吧。有些事可能会困扰你很久,但想明白却只在一瞬间。”
“哦?”她不无惊讶地凝视他:“想明白什么?”
阿祁微微腼腆起来,挠了挠头:“想明白我本就是个没出息的人。其实,做你的小跟班,我还做的挺开心。我想要开心,不想要出息。眼光和想法是别人的,开心是我自己的。其实,我想要的只是这种简单的生活。我这个人懒懒散散的,也做不了什么正经事。我情愿永远跟阿玛额娘在一起,在王府里打打杂,每天可以晒晒太阳看看云,日子平淡但不乏味,有忙碌也有清闲。还有……”他突然吞吞吐吐起来:“还有,最好能一辈子做你的小跟班。”
“阿祁……”若源感动地差点要抱他。
“别用那样肉麻兮兮的眼神看着我好么,”他被她注视得有点心跳加速,怕再不说点别的接下来他的脸就该红了:“这种纯傻二的话我也就说一遍吧。就算我永远待在王府,也当不了你一辈子的跟班。你总归是要嫁人的。”
她叹了一声气。“嫁人”二字最是戳中她的无奈。
“要不,你把我当陪嫁带过去呗。”他突然冒出一句。
“你有病啊,”她笑骂,“只有贴身丫鬟才能陪嫁。”
“可你没有贴身丫鬟呐,”他手指一翘,做了拙劣的动作:“你只有我这个男丫鬟。”
她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
阿祁凝视着她的笑,竟陷入了一种不自知的恍惚和眩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