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到了绮梦阁之后,日子过得不太顺心。
小姐知道他是侧夫老爷的心腹,对他一直不冷不热,而绮梦阁中的侍子侍女因汪傅颐陷害独孤琦被禁足,都视性格孤僻冷傲的合欢为丧家之犬,不仅时常对他冷嘲热讽,还总是给他安排一些脏活儿重活儿,这令在汪傅颐那里只做屋里精细活儿的合欢非常忧郁。
幸好豁达开朗的愉欢和旁人相处不错,有他常常帮衬和保护合欢,后者的日子也不算太难过。
每每合欢不开心的时候,愉欢常常开导他,可惜愉欢的话语并不能真正纾解合欢的心结。
他很想念待他如亲父一般的汪傅颐。
终于有一天,合欢干完了手里的活儿,趁人不注意的时候一溜烟跑出了绮梦阁,来到汪傅颐被禁足的院子。
这里冷冷清清,只有两名年纪幼小的侍子在院子中打扫。
“侧夫老爷……”合欢望着眼前凄凉的情景,口中嗫嚅道。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两名侍子见是他来了,赶忙要去禀报,合欢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惊动汪傅颐,自己推门走了进去。
汪傅颐正聚精会神地画画,并未发现有人进入屋里。
合欢想起许多年前第一次见到汪傅颐的时候,他也在画画。
青楼中的鸨父教导小倌人们要要拥有一技之长,不要只凭美色侍奉妻主,才能长久稳固地得到女人的爱。
汪傅颐是他见过最出色的小倌人,他也的确找到了荣亲凰做妻主,成了风尘男子中的一代传奇,未知后来多少小倌人是以他为偶像呢?
然而他在荣亲凰府内这么多年小心谨慎、殷勤侍奉,如今只是一次糊涂,境况便如此凄惨……
合欢悲哀地想:难道朝凰男子的命就这么苦?若是没有一个好出身,就算再怎么努力也得不到妻主真心的尊敬和爱护吗?
“老爷……”合欢轻声唤道。
汪傅颐停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到合欢,笑意萌动:“你不是在绮梦阁帮手吗?怎么今天突然有空过来看我这戴罪禁足之身呢?”
合欢赶紧摇头,诚恳地说:“您对我恩重如山,侍奉您才是我的本分。若不是您让我去绮梦阁,我是万万不会去帮那令您受辱之人的!”
汪傅颐看着合欢单纯的表情,慈爱地笑道:“真是个傻孩子!你难道不知我为什么要让你去绮梦阁帮手吗?”
合欢望着汪傅颐摇摇头。
汪傅颐有些老了。
尽管他曾经是风尘中数一数二的头牌倌人,艳名动凰城,但如今年近四十,也已经显出老态,眼角的丝丝纹路正诉说着这些年他所经历的风雨沧桑。
“我做了这么多事情,想为自己在荣德堂谋得一点地位,还不是为了将来亲凰百年之后,自己能够有个安身立命的依靠吗?虽然小姐身世不明,并非亲凰与正夫所生,但亲凰一直极其看重小姐,甚至……甚至都不愿为我生育女儿,所以我唯有在小姐身上动脑筋。本来她在我的宠爱之下,与我亲近就如父女,可……现在你也知道,绮梦阁那边已经将我看作虎狼一般的人,小姐心里必定也十分恨我。所以,为了我将来的命运,为了小姐将来能够给我一个苟活之处,我必须要在小姐身边安插一个心腹……”
汪傅颐哀伤地看着合欢,恳求道:
“合欢,能为我做到这件事情的就只有你,只有你对我这么忠心,又如此貌美,你若是得到了小姐的欢心,我以后的日子也就有指望了。”
合欢默然。
他的梦想本是找到一名女子,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不图荣华、不慕富贵。
可是如今,侧夫老爷竟然提出……
合欢望着汪傅颐那双貌似恳切的眼睛,想起往日在青楼他对自己的种种保护,在鸨父毒打自己的时候,汪傅颐挺身而出,他白皙的皮肤上被打出了一道道血痕……
如此救命大恩,他牺牲自己的幸福去报答,也不算什么吧。
“我明白了,”合欢点点头,“我会按照您的吩咐去做的。”
汪傅颐欣慰地笑了。
“明天亲凰陪小姐入宫受封,你千万小心照看,”他说着掏出一个小纸包递给合欢,“这是提醒精神的药,明天出门之前放在茶水中拌匀了给亲凰和小姐服下,可保她们入宫面圣应对自如,不出差错。”
合欢郑重其事地接过那枚小纸包:“您放心,我一定办到。您在这里禁足,千万不要意志消沉,您对亲凰的感情如此真挚,她总有一日会明白的!”
汪傅颐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
翌日,独孤琦很早就起来了。
一来她昨夜睡得不沉,二来入宫觐见国主,要隆重地打扮一番,为了能准时入宫,她只得早起。
春夏秋冬四婢都忙坏了。
独孤琦将两手伸平站在房间里,像玩偶般任由她们打扮。
映春和悦夏在忙着给她穿大礼服。谒见国主要穿最隆重的朝凰服,不但里外三层都要穿足,并且里三层和外三层的配色也有讲究,里三层是一个色系的不同颜色,外三层也同样如此。
朝凰尚红,独孤琦谒见国主的大礼服最外层是荷红色,剩下的两层外衣露边是杏红色和淡粉色,里三层衣服全是黄色系,露出鹅黄、娇黄和香色的边,腰间系着香色的腰带,上面用柳黄和鹅黄绣着花纹,腰间还挂着香囊玉佩等物,好不累赘。
“悦夏,这个可不能挂在腰上!”映春提醒道。
“哟,看我这记性!”悦夏赶紧将自己手中的虎形玉佩挂到独孤琦脖子上。
“一定要戴这个么?”独孤琦觉得自己陡然重了好几斤,十分累赘。
悦夏拼命点头:“一定要!亲凰吩咐,这个玉佩是小姐才出世就戴着了,日日都要贴身带着,决不能马虎!”
她边说边把那个玉佩挂到独孤琦脖子上。
独孤琦握着玉佩仔细端详,剔透的白玉雕成老虎形状,里面透出紫色幽光,甚是美丽。
“我也知道这东西重要,需要戴着,可是今天我已经穿了这么多在身上,还要把这个戴在里面,实在太难受了!”
“小姐快别抱怨了,您的头老是动来动去发髻会梳不紧,万一松开来,在国主面前出丑可就糟了!”正在梳头的忍冬向独孤琦发出警告。
“是、是、是,我不动。”独孤琦赶紧听话地不动了。
合欢端着一碗茶进来,见独孤琦正如同玩偶般一动不动任由忍冬打扮,忽然觉得她有一丝可爱。
盛装之下的独孤琦,十分美丽。
“小姐,请喝茶润润喉咙吧。”合欢将茶碗奉上。
“你这是添什么乱啊,小姐要是喝了茶,唇上新涂的胭脂不就蹭掉了吗?!到时候妆容残落,失仪于国主,看你能否担待得起!”忍冬斥责道。
合欢强忍住眼中的泪水,没有理会忍冬的刁难,将那茶碗收了回去,正要出去,却被独孤琦叫住了。
“哎,胭脂掉了可以再涂嘛!合欢也是一片好意,你又何必如此说他呢!快,将茶递过来吧。”独孤琦笑道。
合欢感激地望着善解人意的独孤琦,将茶碗递给她,独孤琦呷了一口,发觉茶水甘甜好喝,便连喝了几大口。
“真好喝,谢谢你,合欢!”独孤琦将茶碗还给合欢。
合欢望着独孤琦,唇上残落的胭脂令她显得愈发明媚可爱了。
他又看看茶碗上她落下的胭脂印子,忽然觉得汪傅颐的要求也没有那么难以完成了。
×××××××××××××
荣亲凰府坐落在凰城东边的郊外,从这里出发入宫要经过一片茂密的树林。
马车上,独孤琦望着窗外葱郁的绿树,心情大好,和大家有说有笑。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独孤莹掀开马车帘子向外张望,一把刀迅速抵住她的下颌。
车外围了一群黑衣人,而马车外负责驾车和护卫的阿诚跟朗静已经倒下。
“你们是什么人?”独孤莹皱起眉头。
“要你命的人!”黑衣人恶狠狠地说。
“雇你来的人给你多少钱?我出十倍价钱。”独孤莹的镇定令人十分佩服,她的应对话语尽显商人本色。
十倍!独孤琦暗暗惊叹,这么大手笔总该有救了吧!
“一百倍也没用!老子要的是你的命!”黑衣人狞笑。
“你又何必跟钱作——”那个“对”字还没有说出口,独孤莹就昏了过去。
很快,独孤琦也感觉身体疲软,昏昏欲睡。
“独孤琦,你死定了!”
这是她闭上眼睛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那群黑衣人越来越近。
难道我才穿越没多久就又要死一次?她的眼皮越来越沉,渐渐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