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莹还未说话,便先咳嗽两声,独孤琦赶忙上前抚摩着她的后背,轻轻拍打着。
“好孩子,”独孤莹欣慰地说道,“阿琦,你像是懂事了。”
独孤琦微微一笑,说道:“怎么,母亲从前不觉得我懂事么?”
独孤莹摇摇头:“你从前就是个孩子,哪里懂得这许多呢!唉,可是……可是……若是让我选择,我宁可你仍然像从前那般无忧无虑。只是我这个身体……恐怕就算没有那场大火,也由不得你一直做无忧无虑的孩子。”
独孤琦说道:“母亲,世事往往由不得人来选择。”
独孤莹点头说道:“你明白就好。我看你刚从火场回来那几日失魂落魄,整个人好像只剩皮囊,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真是心急如焚。我的病越来越重,所剩时日无多,因此想要快些帮你成亲,亲眼看着你继承荣德堂,谁知……谁知周府一场大火,不仅害得你没了未婚夫,也害得你暂时失了继承荣德堂的资格。你知道,按照朝凰惯例,非正式成婚女子不可继承祖业,因此,因此……虽然我知道你现在还忘不了明苑,但也仍须给你物色一个门第相当的男子令你尽快成亲!如此,方可在我有生之年亲手将荣德堂交给你。”
独孤琦得了合欢告密,因此对于独孤莹的这番话并不吃惊,不过她仍然装出有些惊讶和万分为难的样子,问道:“什么?明苑他尸骨未寒,母亲却一定要我成亲不可?这……这……”
独孤莹说道:“阿琦,我先前跟你说过,做荣德堂的继承人,就要为荣德堂牺牲。当初李侍英离世,我何尝不难过?可我若是也一生不成亲,荣德堂又由谁来接管?难道这祖宗留下的百年基业,竟然要毁于我手?况且,母亲给你找的男子并非生人,你也认得他,该当……该当不会难过我当年与咸亨票号的二公子成亲罢。”
“凭他是谁,我也不想成亲。”独孤琦说道。
独孤莹叹息道:“阿琦,这些日子,你吃的这些人参燕菜(注:即燕窝),都是上等的名贵货色,咱们荣亲凰府虽然富甲天下,却买不来这等进贡药材,这些都是容华君他偷偷派人送过来的。他知道你的身世之后,自觉从来没给你当过一天父亲,心中很是愧疚,因此……因此想要好好照顾你。大王子对你情有独钟,是他疼爱的养子,更是国主最疼爱的、唯一的儿子,容华君的意思是你们两个成亲,如此,一来全了大王子的心愿;二来,将来我若有个三长两短,你继承了荣德堂之后,容华君也好照拂着你。”
独孤琦仍是摇头:“不,母亲,我不要与大王子成亲,更不要容华君来照拂我。我不想跟任何人成亲,只想这样在母亲身边。”
她这么回答,除了并不喜欢大王子之外,也不想害他。汪傅颐如今丧心病狂,若他真的对每一个要与自己成亲的男子下毒手,那她岂不是害死大王子一条无辜性命?再说,端午已经嘱咐了她要顺水推舟、将计就计,她既然要装成万念俱灰的样子麻痹汪傅颐,就定要一装到底,决不能答允亲事,让汪傅颐起疑心。
独孤莹说道:“阿琦,你先别这么急着答复母亲,你再考虑考虑。”
说完,独孤莹便走了出去。
其后几日,独孤莹又来过几次,游说独孤琦同意与大王子成亲,可独孤琦总不松口。
这天独孤琦刚刚吃完午饭,想要午睡片刻,映春便来禀报,说是有贵客想要见她。
独孤琦想:什么贵客?多半是想要向自己示好的生身父亲容华君了!这个男人对我生母负心薄情,我实在不想见。可……现在汪傅颐居心叵测,我若能与容华君亲近亲近,教汪傅颐和李侍菁有些顾忌——就算他们不顾忌,在关键时刻,容华君说不定也能帮帮我,嗯,还是去见见的好。
于是,她穿上整洁的素色衣衫,发式也只简单地绾绾,未戴任何珠宝首饰,就跟着映春出去见客人。
映春带着独孤琦来到荣亲凰府的内湖翡翠潭边,潭边的撷翠亭内早已有人在等候。独孤琦走进亭子中,映春便退了下去,留她和亭中人两个在此。
独孤琦见此人背影不像容华君,刚要开口询问,这人却已先转过身来,长身玉立、眉目清俊,竟然是李挽澜!
独孤琦何曾想到是他,如今一见,登时呆立当场,一句话也说不出。
李挽澜见独孤琦形容憔悴、衣着简素,更不戴任何首饰,便知道她果然如同传闻中所言因周府大火的打击而一蹶不振。他自从与独孤琦相识以来,每次见她,看到的都是神采飞扬、活泼娇憨、衣饰华贵的世家贵女,因此在他心里,独孤琦就是一个娇艳亮丽的风景,什么时候想起来,心里都喜滋滋的,如今见到她这般愁苦,胸口也跟着揪住似的疼,一片担心堵在了前胸,那满腹心里话忽然讲不出来了。
“挽澜,你……你怎么来了?”独孤琦终于开口问道。
“我……我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李挽澜答道。
独孤琦凄然一笑,说道:“出了这种祸事,我怎么会好呢!”
李挽澜见她如此忧郁,心中憎恨自己口不择言,所说的话竟然戳向独孤琦的痛处,不禁暗暗大骂自己该死。
独孤琦见他神情颇为自责,忙宽慰道:“挽澜,我说这话,并没有怪你的意思。只不过……只不过我心里不好受,有没有什么办法,才抱怨几句发泄胸中怨气罢了。你可别往心里去。我虽然不好,可也……可也……还成罢。”
李挽澜说道:“阿琦,你就不要瞒着我了。看你今日……这般打扮,我便知你心中悲痛难当,果然如同传闻中所说的一般无二。”
“传闻中?”独孤琦眉头一皱,说道,“挽澜,你都听到些什么?”
李挽澜反问:“阿琦,我听到什么,很要紧么?外面的人怎么说,又很要紧么?”
独孤琦说道:“当然是不要紧的,只不过你既然说了,我随口一问罢了。”
李挽澜见她神情漠然,心下焦急,说道:“阿琦,你现在坚持不肯成亲,到底是紧张旁人如何说你还是你真的怀念周家公子,不肯与别人成亲?”
独孤琦听到他的问题,皱在一起的眉头却舒展开了,问道:“挽澜,当日在翊乾殿,我要亲手将那珠串送还与你,你再三推托,不论如何都不肯见我,如今是为了什么竟亲自到这里来见我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