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来覆去脑子里总是在回放今天和文贤的对话,想想觉得自己不该说这句话,或那句话应该怎么说,想让自己打住,可思维像是脱缰的野马,不听从她的指挥,忍不住把被子往上一拉蒙住头出声,“苏如新,不准再想了!”
恰在这时候,王佳推门进来看到这幅情景,加上苏如新满是无奈的自言自语,“偷偷想男人是可以的!”
苏如新听到王佳的声音,连忙拉开被子,“你怎么进来了?姐夫呢?”
“我们家肖何要走了,我让他把这个顺便带走”说着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保暖盒,“你接着想,我出去啦,呵呵!”不等苏如新反驳,她已经关上了值班室的门。
苏如新不禁回忆起除夕那天发生的事情。那天是她在骨科的最后一个班,和骨科的一位主管护师一起,同时值班的还有两名医生,因为她正在各科轮转,无论是医生还是护士都不太熟悉,好在她是勤快的人,加上各科病人的护理相差无几,所以并没有遇到什么特别棘手的情况。除夕夜,病情稍微轻一点儿的病人都会回家的,所以留在医院里的病人都是病情很重或者家在外地的,陪护也很少,整个病房安安静静的。苏如新还清楚的记得,那个时候医生刚完成夜查房修改完医嘱,四个人在护士站那里聊了几句,其中一个医生刚说了句,“咱骨科也有今天呀”一句话把四个人都逗乐了。苏如新知道他什么意思,平时的骨科就像菜市场,人来人往,走廊里也加满了床位,平时的交流都需要扯着嗓子喊,“**,2床把什么药停了!”“*医生,13床病人一直说不舒服,你去看看吧!”之类的声音此起彼伏。
大家还没笑完,科里的电话响了,苏如新挨着电话最近,随手拿起电话,电话是急诊室打过来的,对方语气很急,“让你们老总赶紧到急诊来”一句话说完就把电话挂掉了,苏如新有点茫然的放下电话对其他三人说,“让老总去急诊室,好像很急!”
“****!”其中一位姓徐的男医生嘴里虽然骂着,但还是老实的向住院总办公室走去。
“我靠,急诊就知道把难搞的病人往外推,今晚有的忙喽”说着把手上的病例放在护士站,“一会儿你们发药的时候看看23床情况好点没,如果还疼的那么厉害告诉我医生,不行就上吗啡”
“真搞不懂他家里怎么想的,让病人临终前少受点苦有什么不好”那位主管护师说着走到电脑前把医嘱录入并签上字,23床是一位骨癌的病人每天疼的都睡不着觉,因为病人本人好像是个缉毒警察,所以死也不用吗啡止痛。
这个世界上的人都很奇怪,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无论是否正确,只为了坚持而坚持。
虽然料知今天的夜班不会这么无聊的打发掉,但是当老总领着浩浩荡荡的队伍进了病房,苏如新觉得自己真的是手忙脚乱了,只能按照老总的意思给二线班和大主任打电话。难得安静的病房瞬间恢复了往日的模样,甚至更加喧闹,有的病人已经被简单处理包扎过,有的还是鲜血淋淋,折断的骨头暴露在伤口外面,还有的虽然没有什么伤口,但精神状态很差,当然也有看起来情况不是很严重的,但整个病房到处都是痛苦的呻吟,苏如新觉得自己能理解刚才打电话人的心情了。两个人一起把病床铺好的时候,二线已经带着徐医生到楼下的急诊手术室做骨盆骨折的手术了,只剩下老总和另一位医生,两人动作已经尽可能的快了,但那些等待的病人都很不耐烦了,不停的催促医生赶紧帮自己悄悄伤势,苏如新边帮他们处理简单的伤口边安慰他们,其中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哭的特别厉害直叫腿痛,床边也没有家长陪护,苏如新看他也没有很重的外伤,右小腿只是轻微的肿胀,苏如新尝试着问他父母在不在,可男孩只是哭,无奈只好去另一个病房请老总,刚出病房门边看到一个男医生,虽然不清楚他到底是哪位,但因为之前有见过他跟着查房,所以断定他是科里的医生,便把正好从走廊经过的文贤请到男孩床前,听了苏如新简单的介绍情况之后,用手恩了恩男孩的右腿,做了一下对比,脸色马上紧张,苏如新明白病人的情况可能不太乐观,扫了一下他的胸牌,问道,“文医生,严重吗?”
“可能是骨筋膜综合征,需要马上切开减压,麻烦你联系一下手术室好吗?”文贤说完之后又纠正道,“算了,我去吧,麻烦你试着联系一下他的父母,手术得有人签字才行”
苏如新知道这病拖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赶紧去找病例,结果病例几乎空白,于是打电话到急诊,那边好不容易接了电话,语气不善的说不知道,然后直接挂掉了电话。苏如新知道急诊科肯定更乱,便也不指望他们了,重新回到病床前问男孩,男孩终于说出了爸妈的姓名,但不记得爸妈的联系方式,幸好他透漏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就是,他出车祸的时候是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的,所以苏如新想他们肯定还在医院,苏如新再次打电话给急诊室,这次根本没有人接听,苏如新去病房看看小男孩,腿好像比刚才更肿胀了,但小男孩没有像刚才那样哭着喊疼了,去联系手术室的文贤也正好回到病房,“文医生,他家长应该在医院里,但急诊那边的电话没人接,要不…”
这时文贤用力恩了一下男孩的腿,男孩的反应没刚才那么强烈,“不能再拖了,再拖这条腿怕保不住了,现在医院没有可用的手术室,只能在病房里切了”
苏如新一下被镇住了,现在这种医疗环境,大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自我保护意思很强,连医学生的课堂上那些医院的专家都不断强调在临床工作中如何和病人沟通才能避免医患纠纷,做好自我防护。
看着面前的护士好像不赞同自己的想法,从她的眼神中明白她更多的是不解,“他还小,如果因为我按照死规定走完程序的话,很可能失去一条腿,靠独腿走完他的人生,比起医院会给我的处罚会更让我后悔,所以麻烦你帮我准备几个手术刀片,一些凡士林纱布,无菌敷料,纱布和胶带吧,我跟这个小男子汉谈谈,呵呵!”看着她还有些犹豫,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所有责任都由我来扛!”
看着他满脸的坚定,苏如新好像又回到了初入大学进行宣誓的时刻,那是满心的激动,满腔的热情,“好学力行,造就良医”的誓词让她误以为自己真的从此刻开始便成了人人尊敬的白衣天使,只是繁重的学习,令人心寒的新闻及工作之后自己的感受让她的那种骄傲被自己放在了一个黑暗的角落,而此时眼前的人身上散发着的光重新召唤出她的骄傲,“好的!”说着走向处置室,准备手术。
重新回到病房的时候,小男孩已经咬着牙安静的躺在病床上了,两行泪水顺着两个眼角的方向不停的流着,文贤翻看了一下推车上的东西,语气和缓的说了句“我还怕你忘了局麻药呢”
边说边动手撕开一个一次性针管,安上针头,稍微用力就把苏如新用砂轮磨过的针剂瓶子弄开了,苏如新明白真的要在这里动手了,张了张嘴还是把劝他考虑的话咽了下去,走过去说,“文医生,我来吧”
“好”把针管递给苏如新后,走到床头,弯腰对男孩说,“杜天浩,我们开始手术了!”
看到男孩两眼含泪的点点头,苏如新把已经准备好麻醉药重新递到他的手里,看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熟练的将利多卡慢慢的注入皮下,注射完毕放回针管,拿起已经摆在旁边的无菌帽口罩和手套带上,苏如新看到他把无菌巾铺好,拿起手术刀片递过去,文贤抬头看了一眼苏如新,便把刀片接了过去,虽然带着口罩,但苏如新看到他的眼镜眯了眯,还有脸部肌肉的动作把口罩向上拉扯了一下,突然像被老师夸奖的学生一样,开心还有几分害羞,暗自下决心更加努力,看着文贤很仔细的一层一层切开,虽然已经避开血管,但还是除了不少血,把拿来的几块纱布递过去,准备再拿的时候听到文贤说,“麻烦你帮我准备一个引流管,和几块切口纱布”
“好的!”说实话苏如新的心里已经开始打鼓,她觉得病人的情况好像比预想的还要严重,要不然像文贤这种有经验的医生不会忘了准备引流管,她只希望自己多想了。
拿着引流用的半片橡胶管和纱布回到病房时,他已经完全切开了,正用纱布往外蘸渗出液,苏如新赶紧把手中的东西放到推车上,帮忙撕开装纱布的塑料袋。
“怎么样,文医生?”苏如新低声问道。
“还在往外渗,看来需要做引流”他头也不抬的忙着手上的动作,但语气听不出一丝无奈。后来苏如新跟死党宁倩倩说到这件事的时候,把文贤概括成“外科里的极品男”,宁倩倩算是个词盲,自从学会“极品”这个词之后,所有与众不同的事物都被形容成极品。
等两人彻底完成这个手术走出病房的时候,科里变得安静了些,起码病人都安排好床位,需要处理的也差不多完成了,科里的大主任翁建国正在走廊加床上检查哪些明显外伤的病人,文贤走到他身边时停住,叫了一声主任,翁建国一看是他,马上大声斥骂“你怎么在科里,陈伟伟那小子呢?”
苏如新觉得所有视线可及这里的人马上瞄准这里,不可及的会转移阵地查看这里的状况,受不了这么多人的注视,推着车子回护士站。
但背后还是能听到翁大主任的嗓门,“别人能到科室来,他就来不了吗?去打电话把他给我叫过来”
“别给我扯这些,明天你们俩一块到我办公室来,我还治不了你们两个了”
“都看什么呢”最后冲整个走廊里的人吼道。
等病房真正不算太忙,已经差不多一点了,赶到医院的医生有的开车回家,有的在科里的值班室凑合,医生办公室里文贤和那两名值班医生在忙着整理首次病程记录和关于手术的病例,其中一位医生,苏如新刚才听到说徐医生去上手术了,所以断定他应该是姓徐,这位徐医生幽默的说,“咱们这年过的还算热闹吧?”
“那是必须的,哪里有你,哪里就热闹!”
“文贤,你怎么还不走,在搞什么”那位徐医生稍微侧身踹了一下坐在自己旁边的人的椅子,顺便问道那边的文贤。
“我刚才帮十五床的右小腿切开做了个引流”
“什么情况?”两人一致的把头转向他的方向。
“骨筋膜综合症,估计是车祸的时候被挤到的”
“病房里做的?”那位徐医生问。
文贤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三个人都没说什么。
第二天苏如新他们还在早交班,便听到外面有吵闹声,交班的护士停下看了一眼护士长,护士长示意继续,可声源已经来到护士站,护士长让最靠近门边的苏如新去看看怎么回事。
苏如新刚推开门,还没来的及张口,对方就怒气冲冲的质问医生在哪里,苏如新猜想这应该是某位病人的家属,忽略掉他那无理的态度,轻声对他说,“你是哪床的家属?医生正在交班,等会儿马上就开始查房,你有事情等会可以具体问一下,好吗?”
“好,等会儿就查房是吧?我就等着,看你们到底怎么说”说话有点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