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的三场比赛,在一等二等丫鬟中进行,五房共十人——一二等各五。说到棋赛,共有六人报名参加。假山石下的空地上,摆放着三个小方食案,上面是棋盘和两盒黑白棋,案下对面摆放着竹垫供奕手跪坐。对手抽签厮杀,败的下场,胜出的等另一盘胜出者,以此类推。
我首先与大小姐房里的二等丫鬟丝儿对弈,没出半刻,她就败下阵来。我等了好久,又与二小姐一等丫鬟冰儿对弈,也是没过几招,她也弃子不下了。
决赛在我和夫人房里的一等丫鬟沛儿之间进行。
慕容雪和花无痕事前回房里喝茶休息,听说决赛即将举行,特地又来到花园,站在我身后观察棋局。
我斜眼看了他们一眼,看不出他们要捉弄人,遂专心来下棋。
由沛儿执黑先行。
棋盘上的棋子屈指可数,对方的每一步也基本上尽在我的掌握之中。我无聊地用左手支了下巴,右手五个手指轮流落下,敲击桌面,等着沛儿拿准主意下出下一步棋。
身后传来慕容雪不自然的咳嗽,一听这咳嗽,我就知道,他又要琢磨人了。
“我觉得沛儿如果把黑子下到这里,就是进了对方埋伏的包围圈了。”慕容雪用手一指,故作正经。
“那倒不一定,我看没那么悲观。”花无痕憋着笑反驳。
“不会,清儿下一步就可以打吃,沛儿的棋,三招之内必输。”
“我倒是觉得,沛儿可以支持到第四招。”——我满头黑线啊,再坚强的神经,也经不住这二人一番摧残吧。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沛儿的脸色惨白,头上的汗珠也下来了。不出两招,她就停手不下了,一边行礼,一边擦汗退下。
我欲收拾棋子,花无痕忙跪坐到我的面前:“清儿,看你棋技了得,请清儿姑娘赐教一盘如何?”我撇撇嘴叹了口气,只好从命。
花无痕执黑先行。正好丫鬟送来了茶和糕点。慕容雪站在了花无痕的身后,两人用阴招以最快速度扫清了沛儿这个障碍后,便静下心来琢磨如何对付我怪异凌厉的招势。
累了半天了,我放松下来,双腿跪得几乎麻木。我偷偷把腿向侧面伸展,力争不引人注意。一抬头,见慕容雪这个家伙百忙中还没忘了观察我的坐姿,眼睛眉毛都挑起来了,冲我抬眉毛眨眼睛做着挪揄的鬼脸。我不管那么多了,一手拿一块芙蓉糕吃了,一手端起茶来喝。间或眼睛瞟一眼棋盘,于吃喝的间隙随意下一个子,就够他们研究半天的了。他们琢磨,我就又开始下一轮吃喝,欣赏欣赏花园的景色,看看围观的各色人等,听听清脆的鸟鸣……这期间,我自是承受了不少他二人仇恨的瞪视。
及至我饱了,也累了,才凝神下了几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结束了战局。花无痕尴尬又不甘心地挠了半天脑袋,不相信自己一代国手,并有慕容雪这个高参在身后参谋,居然这么轻易败北。
书画的赛事就容易多了,我根据四场赛事,撰写了四句五言格律诗:
云枰堪悟道,
彩笔绘丹霞。
墨舞我痴醉,
子期遇伯牙。
我选用小篆书写了,因为小篆非常适合庄重严肃的场合,比如这次赛事。当初在灵山学习小篆的时候,我是下了一些功夫的,这字落在绢上,充满了雄强浑厚之气,笔画停匀,提笔疾过,圆浑而遒健,上密下疏,沉着舒展,古厚之气浓郁,实为天上神品。
我又画了一幅山水图,图中气象万千,恢弘壮阔,意境深远。书画均被他二人反复研究琢磨,对我写的格律诗也是赞不绝口。为显公平,他们还特地不让署名,将所有参赛者书画均拿到内院大小姐二小姐处品评,结果毫无悬念,书画也是我夺了冠了。
细想,以我这九百多年的修炼,竟然拿这些才艺来与凡人相较,确实是有点胜之不武。怎奈狐的好胜心,让我必须参赛,我这颗凡人的心啊,有时候也真是违拗不了自己狐的本性的。
四场比赛结束,我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无数道目光落在我身上,唰唰唰,看得我浑身不自在。
慕容老爷、夫人、大小姐、二小姐、慕容雪、花无痕,六个人站在凉亭上。因为有花无痕这个外人,大小姐二小姐本不想出现,怎奈好奇心驱使,她们肯定要亲临观看。
二管家大声宣布:“慕容家有史以来,第一位四项夺冠者,今日首次产生,她就是,慕容公子属下二等丫鬟——清儿姑娘。”众丫鬟一阵议论。
我上前一步,行正规揖礼,将右手压在左手上,手藏于宽大的袍袖中,举手至额头,行礼九十度,然后起身,再将手齐眉,终于放下,将手在身前紧握。屏息静气,聆听下文。
二管家让几个丫鬟分别捧上来各房的奖品:老爷赏大中小各型号狼毫笔12支,夫人赏大中小各型号饭钵12支,大小姐赏金制坠珍珠步摇一支,二小姐赏镶宝玉金钗一支。这奖赏都够厚,众丫鬟均低低议论,艳羡不已。
二管家顿了顿,又宣布:“长安第一才子花无痕,赏清儿姑娘玉制围棋一副!”我抬头看向花无痕,他也正笑眯眯温暖地看着我。
大少爷亲自走下来,到我身边,低低地问:“我赏你自由身可好?”我急得满面尽红,“不好。”他哈哈一笑,一拍掌,兰儿、文儿已然捧出两样物事——慕容公子视若珍宝的古琴,和一盘红色的衣裙。
我惊愕万分,这琴实在是慕容公子的心爱之物,相传是四百多年前,一著名琴师,名为雁凡者,用毕生心血倾心打造而成。整个长安,乃至整个中原地区,也只遗留这一张琴。这琴别说是我不敢想,就是大小姐二小姐,也不敢向慕容公子张口夺人所爱。我膝盖一软,差点跪在了地毯上,着实吓得不轻。
四周安静得让人心慌。
慕容公子俊逸的脸上焕发着神采,他的语言掷地有声,充分显示了作为慕容一族主事嫡子的威严。他说道:“今日我房清儿姑娘首次夺得四项赛事之冠,身为她的主人,我很欣慰。清儿姑娘曾于危难中救我一命,又悉心照料,德行兼备,本想脱了她奴藉,但清儿婉辞不受,我也不便拂了她的心意。今日数赏并送,我将这古琴赠与清儿,更令她升任一等贴身侍女,直接由本公子管辖,可以府内府外随侍。”
我偷偷抬头,看向凉亭上的众人。
却发现二小姐的眼睛专注地看着花无痕,花无痕似无所觉,笑眯眯充满自豪地看向我——也不知道他在自豪些什么。
自此,我便着了红装,日日跟随慕容公子身侧。显然在慕容公子院中,我已是一人之下,数十人之上了。
五月十二日,申时过后,慕容公子赴霍将军晚宴,还未回来。
今晚,轮到一等丫鬟兰儿和二等丫鬟翠儿当值。我洗漱完毕,只着亵衣,躺到床上,将帷幔放下来,不久便睡了过去。
恍惚间,感觉枕畔有人。那人的手极是轻柔,抚摸我的面颊、头发,我的嘴唇软软地触碰到了什么,那种感觉,难以描述,是我从未经历的,仿若他怕弄坏了一个极其珍贵的宝物。我虽困极,却也努力睁开双眼——映着跳动的烛光看去,慕容公子正躺在我对面,一手支了头,一手抚摸我的鬓发,不时靠上来,亲吻我的嘴唇。他的袍服散发着淡淡的酒气,眼睛闪烁着光亮,目光朦胧,嘴角带着笑意。他的唇极软,如婴儿般让人难以抗拒。忽而,如什么东西不受控制般,他的手臂和嘴唇同时加大了力度——霸道,野蛮,透着男人的控制欲和占有欲。我的嘴唇肿胀了起来,舌头被动与他的纠缠,忽又被他咬住,大力吮吸。我伸出手臂想推开他,却发现,他的胸口也是硬硬的绷紧,坚如磐石,丝毫动不得。于些许挣扎痛苦中,我竟体会到了自己的身体温度在缓慢升高,全身滚烫,不禁半是疼痛半是愉悦呻吟出来。本狐初次亲吻,所遇的慕容公子,实乃是刚柔相济,懂得进退的高手。
我身体麻木,动弹不得,痴呆瞪视着他的双眼。狐的本性逐渐占了上风,我推他胸膛的手慢慢变为抓住他的双臂,闭上眼睛,竟自回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