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我与慕容公子。慕容公子捏起一小丫苹果放进嘴里,眼睛看着我,嘴上带着笑。我看着他镇定自若的神情,忍不住想逗弄逗弄他。
“公子为何要换了秋月呢?”我歪着脑袋看他的脸,狐的顽皮的本性又在我的身体里蠢蠢欲动。
“这个嘛,以小清儿的明察秋毫能不知道?”他也故意歪了头,学我的样子说话。
“据说所有男子都对女子来者不拒啊?难道公子总在花丛中经过,已练就了火眼金睛,不将普通女子放在眼里了?”我嘿嘿笑着,看他怎么说。
他沉默着,微笑着,这个样子怎么如此熟悉,哦——我又联想起那日在月公子别院,他淡定应对蕊姬,手法甚是高明,相比之下我的青涩和幼稚显得很是可笑。
慕容公子定是见惯了这些场面了,我内心一酸,脸上也带出苦涩来。
慕容公子定神看看我,无奈地摇头:“是不是哪里的醋缸倒了,怎么酸味这么大呢?”他哈哈大笑着,嘲弄着小心眼的我。
见我不语,他收住了笑,认真看着我说:“傻清儿啊,我们家有很多生意,有些应酬是难免的,比如要安抚我们手下的掌柜、请请各路商贾,也要与官府搞好关系……各种类型的游媚富贵的陪酒女子我都见过,以后这种场合也肯定少不了,但是我不会在花丛中迷失了自己,清儿一定要放心。”
他信手拈了一粒葡萄递给我,我伸手接了,放进嘴里,甜甜酸酸的,亦如我此时的心情,有甜蜜又有酸涩。
“现在我心里有了清儿,别的女子即使再好,我都看不见了,好不好?”他又逗弄起我来,我不好意思地低头一笑,这个慕容公子,话语里总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
用过了早饭,我随慕容公子出了内院,外院的池塘边,小狼又如昨天一样在“打捞”池塘里的大鱼,旁边天沐坐在池塘边呆呆想着心事。
我又想起树妖托梦给我说天沐今夜有难的事,不知道天沐是否已经知道。
天沐抬起头看到了我,站起身冲我挥手微笑,我也忙挥手打招呼。小狼蹦蹦跳跳跑到我身边,做了一个扑的动作,我赶紧跳开了一步,躲到慕容公子身后,这套裙子颜色浅,别弄脏了出门让人笑话。
小狼追着我绕了几圈,见我不理它,又挪动着四条腿一步一回头恋恋不舍回去了,我放下心来,随着慕容公子出了院子,门前小厮侍卫已经准备好了,车也在府门前的榕树下停着。
榕树的枝干在车上方荫蔽着。我转头看看那株老榕树,在斑驳的树影下,树干粗壮地挺立着。
听得头上树叶“沙沙”响起来,似是老榕树在向我们致意。慕容公子抬起头,奇怪地看看头上的枝叶:“奇怪,哪里来的这么大风?”
我低头暗笑着他的傻,他扶着我踩着小厮弯下的后背进了车里,这些日子路上奔波,他也因为有伤的原因要躺在车里,我们亲密相处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倒也变得亲密起来。
六个侍卫在车前车后护卫着,小厮坐在车前,我们一行拐出了别院的小路,向成都闹市进发。
他斜倚在车里的软枕上,看着我,我坐在车窗旁,掀开帘子看车外的世界。成都的商业甚是发达,他是西南地区最大的货品集散地。成都的繁华相对于长安又别具了一番模样,如果说长安因为是帝都的原因而带了大气包容的话,成都就是安逸之外又有了一些灵秀。
成都是著名的六都会之一,不仅缫丝、织绸闻名遐迩,而且金银器、漆器的制作也是境内数一数二的水平。慕容家在成都还有几种大型的生意,此番巡视意义不同寻常。
车外人群熙熙攘攘,刚刚过了辰时,成都人起得晚,也许刚刚用过了早餐,此时纷纷出门,或者忙着糊口,或者闲散地东逛西逛。
车边会偶尔路过一个打着呵欠的闲汉,揉着睡意朦胧的双眼,一路走着去开门营业的早餐店。
住户的房门也陆续开了,有孩子的嬉闹声,父母教训孩子的训斥声……这市井的声音汇成了一首旋律多变的曲子,让我心醉神迷——人世间的一切都是如此有吸引力,如此新奇。
“人的一生就如这车轮,被人带动,被动地滚滚向前,如果我们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慢下来细细欣赏路上的风景,才不枉在人世间来一回。”我看着这悠闲的成都,发自内心的感叹着。
慕容公子未发一言,静静品味着我说的话。
车轮滚动在黄土路上,慕容公子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我,我的眼光则更多落在了车外。
路边商铺林立,货品也琳琅满目,商家采取各种吸引人眼球的策略,从招牌到幌子再到挂出来的摆出来的各种新奇的玩意儿,我东张西望,大大过了眼瘾。
车在一处招牌颇大的酒楼前停了下来,车帘被小厮轻轻打起,慕容公子下了车,我紧随着也下了车站在他身后,抬头看,酒楼门阙高高耸立,浅灰色的斗檐,四角翘起,上面各蹲踞着一只小神兽,下面挂着铜铃。风轻轻吹动,铜铃发出“叮铃铃”清脆的响声。
门阙下的横梁上挂着一个宽大的横幅,黑色的漆面流光溢彩,“金玉楼”三个大字熠熠生辉,字的凹处用金漆描了,只看招牌就觉得这是成都城内数一数二的大酒楼了。
掌柜的三十四五岁模样,满脸含了笑,很是和蔼可亲。跟随慕容公子走了这么多地方,看了很多个掌柜,他们大部分都很和善,让人信赖,“和气生财”对商家是很实用的一个招牌。
“大少爷驾临,我们表示由衷的欢迎,请大少爷随小的进去巡视。”掌柜弯身在前面带路,引领者慕容公子进酒店。
门阙被六根朱红的大柱子支撑着,门脸也显得很阔大,看样子这酒楼的规模不错。
正待进门,门内忽然飞出一个物事,飞速向慕容公子面门打来。慕容公子到底是练家子,飞身躲过来物,伸出手来只一抓,手中凭空多了一个圆白之物。他伸平手掌,却见手中是一个白白胖胖的肉包子。
用肉包子做暗器袭击人?我不由“扑哧”笑出声来。未及多想,门内又飞出一支“暗器”,慕容公子又伸出一只手,两个手指一夹,手指中又多了一支竹箸。
慕容公子一手托着包子,一手拈着竹箸,脸上的表情复杂多变,让我忍不住又想笑出来。
这边厢,掌柜的早已吓得屁滚尿流了,飞速跑进门去,想看看这些“暗器”究竟从何而来。
门内响起了惊天动地的争吵声,两个男子的语言粗鄙,让人瞠目结舌——“就凭你,也想癞蛤蟆吃天鹅屁,回家撒泡尿照照自己。”“你再说一句,我灭了你。”两方人各不相让。拍桌案相互威胁,估计眼珠子如果没有眼眶挡着,都能瞪出来。
我与慕容公子对望一眼,这种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欢迎仪式,确实是前所未有的。我们一起迈进了酒楼大门,想看看门内到底是何方神圣。
一个食案旁围坐着几个粗壮的汉子,均着短衣大裤,敞胸露乳,头上只用一个包布包住发髻。此刻,对面两人正吵得脖子粗脸红,食案上的包子馒头被其余手快的人抢在手里,两人实在没有任何可以扔的东西了,只能挑摔不坏的竹箸扔出去了。
慕容公子站在门内,皱眉看着这番场景,脸儿都绿了,我们路过这么多地方,也进店里吃过不是一次饭,就没有见过如此场景。来的路上,慕容公子在车里就自言自语,说此处的最大的一个酒楼经营状况不是很好,如此看来,何止是不好,简直是糟透了。
掌柜满脸大汗,一边使眼色让跑堂赶紧平息食客争端,一边将慕容公子让上楼。慕容公子沉着脸,一言不发走在前面,掌柜的瞅个空,用袖子擦了一把渗出来的汗。我心里暗笑掌柜的窝囊,知道主子巡视还摆不平这些小争端,装也装不明白,这掌柜的位置恐怕是做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