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别江南2
呀,真好!阳光透过柳荫零星的撒在身上,暖暖的;身下的草,软软的;风吹过来,柔柔的。悦然觉得自己每一寸骨头都酥软了下来,自己好似成了这片天地的一部分,就若长在这岸堤旁的一株蒲苇,自在的舒展着身姿。太久未曾独处,她几乎都快忘了,独处是这般的自在迷人。这样想着,悦然不自觉的闭上了眼,竟慢慢睡了过去。
“哒哒哒——”
一阵不徐不疾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悦然撑起胳膊,有些迷蒙的望过去。
一个白衣的少年郎手扬着柳条,渐渐走近。
马停在岸堤上,少年一步一步踏出窸窣的响声,到了她的眼前。轻轻的笑了一声,蹲身下来,扬起手里的柳条轻轻的落在她的面上,“是在这里睡了大半天么?”
悦然眨了眨眼,偏头躲开那还透着汁水香的柳条,才看清楚,是齐璟,绽出个笑来,“哦,你来了。”
齐璟伸手替她摘去头上、肩上的几根草屑,靠着她坐了下来,四下看了看,笑道,“这里还真不错!”
悦然已经完全醒过神来,自整了整发,调换成坐姿,指给他看远近的风物。问他,“这里一般没人来,你这是来跑马么?”
齐璟笑了笑,“我见这条白沙堤难得没什么人,许久没骑马了,便想来跑一跑。不想,你竟在这野地里睡觉!”
“不过是眯了会!”悦然有些不自在的去抚脸上压出来的红印,这可不是眯一会能印出来的。忙找借口,“呃,过两日就要走了,我这是想记住这江南的气息。”
齐璟扬着手里的柳枝,轻轻打在周围的草茎上,侧脸看了看她,“回了江北,你会很想江南?”
“应该不会很想,但是,肯定会想罢。”悦然望着映着夕阳的波光粼粼的湖面,眼露眷恋,“毕竟是江南啊!”
齐璟笑了笑,也转过脸去看远处湖面,却是见几只小船在湖面彼此错肩而过,各自远去。禁不住心内一动,低哑着嗓子问道:
“回了江北我便要走。你,会想我么?”
悦然有些吃惊,转过脸来看他。水光的映照下,齐璟玉白的面庞显出出不同平日的潋滟光泽来。他没有看她,可悦然从他微微颤抖的长睫,看得出,他在等她的回答。
没由来的,悦然的脸腾出红霞来,心跟着猛的跳了两跳,便不自觉的跳开目光,不敢再去看那平日里最喜欢看的少年的脸。脑子里似乎想了许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只听得自己清晰而略带着些羞涩的声音,“如果想你,你知道,我便会想你。”
天,她这是想说什么!
没等悦然自己想明白过来,齐璟却凝眸深望了过来,眼底带着明白的欢喜。
“你若想我了,便给我写信。”
悦然有些慌乱的垂下头去,“我、我怎么能给你写信呢。再说,你、你也不一定能看着——”
“你写就是。我会派人来取!”齐璟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强硬,与此同时,一只温暖有力的大手将悦然垂下的头轻轻抬了起来。
一双黑亮若星辰的眸光染着微微桃花色,绵热的看过来。
看得悦然整张脸都红了起来。她赶忙应一个“好”字,偏偏头,想要逃开去。可是那双手稍稍加了些力,不许她逃,偏要她也看着自己。
听了她的回答,齐璟的眼底眉梢嘴角都漾开笑意,口唇轻动,“悦儿,我喜欢你!”慢慢俯下唇来,在悦然的娇美的唇上轻触,渐次加重。
齐璟无师自通的品尝着眼前那柔软嫣红的盛宴,舌尖轻挑,传来的甜美让他脑子里轰然一声,似推开了一扇从未探看过的美好天地的门。
悦然心乱情迷的承受着这番甜蜜的侵略,舌尖上因为齐璟的生涩划过刺痛,让她些微有些清醒。
手上不由得用力推拒了两下,齐璟的动作顿了顿,慢慢放开了她。
悦然垂着头,一面竭力抑制的轻浅喘息着,一面飞快的琢磨,怎么办,怎么办!
正琢磨着,手腕上一点温凉,一条色泽水润翠绿的玉石手串套在了自己手腕上。
“这是我一直带在自己身上的,虽不名贵,却是我娘的东西。如今,我将它给你······只是,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意。”齐璟的手一颗颗的抚着那圆润的碧珠,也一点点的揉捏过悦然的手腕,“你看着它,便多想一次我!”
悦然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心里乱若缠麻,却又隐隐泛起一丝儿欢喜。
她是喜欢他的。也许是因为两世为人,经历得多,更能够体察这个身份贵重的少年的艰辛不易吧。她对他,始终比对旁的人,都要多一分心疼。心疼他的孤独,心疼他的沉郁,心疼他日后肩上的重担,心疼他比同龄人的成熟,心疼他似乎永远都要面对钩心斗角的未来······
也心疼他偶尔看自己时,流露出的动情与敛藏的挣扎矛盾。
是的,她也常常偷偷的看他。暗暗在心底欢喜。一起去看萤火虫的悸动,临江楼上那狼狈的亲吻,都曾让她在入睡前偷偷浅笑。
既然重活一次,其实她也看透了****。爱恨情仇,都是痴念,转眼成空成幻。不过这看透,倒更让她珍视眼前少年眼底露出的真情。
这样青涩而浓烈纯粹的情怀,是短暂的,她知道。日后他高踞龙椅,会成为一个杀伐决断的君主,可是这样的眼神、这样的情怀,应该再也找不到了。
只当是她任性一回,即使未来是分离,她,也应当扛得住!
不过当是一场青春的盛宴罢,当高歌畅饮的时候,便意兴飞扬;当宴罢人散的时候,也不眷恋!万丈红尘,说到底,不过是聚散离合一杯酒罢了!眼前的秋光太好,眼前的少年太好,她忍不住想要投身一试。
她也未曾要非君不嫁,只是,不忍拒绝眼前这个让她悸动的青春少年。
悦然微微垂了头,定了心意,又伸手在自己腰上摸了摸,却找不出合适的东西回赠,只能无赖道:“我现在可没有东西给你!”
齐璟愣了愣,唇角上翘,溢出朗然一笑,轻轻将她搂在怀里,“我等着你补给我!”
悦然忍住脸红,将他推开了些,“天不早了,该回去了!”人叫齐璟圈着,却起不了身。
齐璟恋恋的望着她,呢喃道,“悦儿,你真美!”
悦然看着似乎比自己肌肤还要好了半分的清俊少年,有些儿吃惊,也有些慌乱的别过脸去。“你这么说,我都该自惭形秽了!”
齐璟哑然失笑,手一松,悦然便跳身起来,跑上岸堤去牵马,回头来催他,“走,回去了!”
齐璟笑了笑,起身过去,也不骑马,一手牵马,一手牵着悦然的手。两个人慢慢沿着长长的岸堤往回走。夕阳的余辉照过来,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细长、细长的,斜斜的投在如镜的湖面上,风一吹,泛出点点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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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西学院为期一旬的学会圆满落幕,他们的启程的日子就定在两日之后。
悦然抽空见了李霁晴一面,如今李霁晴出门都是男装,果真若悦然先前所想那般,雌雄难辨。悦然也不多问她的经营,只要她看看在江南开家北菜馆行不行得通。若是能行,便另挪出五千两来与她开店。收益么,仍然算在十万两以内。
李霁晴知道这是悦然帮她,也是在考她。也不贸然点头,只说会好好查访一番,再回报结果。
悦然见她也还算沉稳,不冒进,心底更放心了些。便许她,若要开店,北菜主厨自己在江北帮着找齐。
主宾二人也算是增加了彼此间的好感与信任。
他们要走,最伤心不舍的倒是郭俊昌。连着两日设宴饯别师长、同窗,一幅恨不能跟着一同走了的失魂模样。最后叫岑甫拉到一旁训了几句,这才收敛了些。
出发那日,郭俊昌早早来了别院,一路护送至江畔。
“郭师兄,李霁晴那里你要多照看照看!”悦然瞅个空,临上船,立在郭俊昌身旁小声嘱咐。
“放心!你就是不嘱咐,我也会照看的。毕竟,赚的银子里,也有我的红利呀!”郭俊昌笑得狡诈。
悦然顿了顿,告诫他,“银子都别花光了!明年我有大买卖,等你攒着银子来投呢!”
“真的?”郭俊昌眉角扬了扬,“你要我投多少?”
“越多越好!”悦然笑得莫测,“投得多,赚得多!保你转年就翻翻!”
郭俊昌愣了愣,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什么买卖有这般赚头。不过他这小师妹确实能赚钱,便将信将疑的点了头,“好!大不了这一年花酒不吃了,我都给你留着!”
悦然轻轻蹙了眉,附耳道,“你往十万两准备!”
郭俊昌似忽然明白过来,低声道,“啊,你、李、你们要跑、跑海——”
悦然赶忙在他脚背上踱一脚,“闭嘴!”四下瞧,似无人看他们这里,才低声嘱咐道,“你明白就好。谁都不许多说半个字!也不许写信问!到时候,我自会告诉你!先攒银子!”
“嘿,该上船了!”何硕不知从哪里过来,熊抱了一把郭俊昌,催着悦然登了船。
一时分房安顿,解缆升帆,船便渐渐离岸远去。
悦然立在房里的窗户边上,见岸上的郭俊昌始终立在那里,渐渐成了黑点,看不清了。
江南,就这样渐行渐远。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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