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上任,先吃饭,年羹尧扶着自己大管家的臂膀才踏上脚蹬,车帘未掀,就见道上飞马,来了一位陌生的家丁。
“大人且慢!”
来人滑下马,在年羹尧面前打了个千儿,“林府小厮受主人派遣前来向年巡抚递送拜帖。”
话未完,年羹尧心头火起,又多饮了酒,举脚欲踹,却被自家管家拉住了,凑在他耳边小声说道:“这是新上任的巡盐御史林大人家的。”
巡盐御史,甄大老爷原本的官职不正是这个么?
想到甄家酒宴上甄大老爷那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年羹尧“呸”的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来了些兴致,“你家老爷有何话要讲?”
“我们老爷最是严正,就在巷子口候着您呢,还请年巡抚移驾。”
口口声声的年巡抚把年羹尧的豪情全引出来了,堂堂一个三品大员此时侯在一边就为了给自己递个话,可见自己的官威,明迁暗贬的抑郁也消散了些许。
从他家主子哪里已经得到了可靠消息,老皇上没几天好活,待四爷上位之时,他便是活脱脱的国舅爷,依自家妹子的受宠程度,他便是未来的天潢贵胄。
小小一个甄家算什么,让他受冷落,他日有还回来的一天,定然将他家抄了,小小一个甄府,其气派奢华的程度,就是他在王府都没看到过。
斜眼看向眼前长衣白面白须的林海,年羹尧心下嗤然,绣花枕头一包草,没有一点爷们的样子。
“林海见过上官。”嘴角用心扯住才能维持着呆滞的模样,这年羹尧果然骄傲,恃才傲物。
呸,一脸的酸儒腐气都能拧出汁儿来了。
“林御史有何见教?”这种酸儒虽然迂腐,用好了却是一把好剑,这样想着,林海的礼数不周他也能原谅几分。
“年大人,下官有事儿回禀。”
林海一示意,四喜连忙将备上的账册递给车架上的大管家。
年羹尧瞄了一眼,嘴角含着蔑视,抬头朝天一哼,“我记下了,有事自会通知你。”说着一掀帘子,打马朝官邸飞驰而去,空留一地烟尘。
“欺人太甚!”自家老爷从来没有受过这种气,就是四喜也觉生气。
“走吧。”林海笑笑,好戏开始了,就不知这巡抚大人要怎样唱这台戏。
苏州的夜正深。
小裴捧着今天林海交过来的额外昨夜正费神的思考。
最近江南的官场起伏很大,荆州刺史参奏甄总督渎职贪腐,整个江南官场动荡,圣恩浩荡,只因圣人查无实据,甄都督判了个御下不严之罪罚俸一年。
而这参奏的刺史张某因举荐不实,削官返乡。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甄家的事儿还是在江南士人中产生了极坏的影响,甄家诸人出门都会引起物议,成了整个江南的笑柄。
另一方面,林家近日来往的人多了数倍。
因年巡抚严查江南贪腐一事,大小盐商处理盐务都只来盐务衙门,作为衙门坐镇的主官,貌似还颇得圣人喜欢,林家一时处于风口浪尖中。
自前几天回家时遇上县令拜访,林海便增加了小裴的功课,他在课余都得负责和黛玉处理府中人情往来。
红白喜事,婚丧嫁娶,满月礼,寿礼,够得上的亲戚,够不上的亲戚,总有一堆的喜庆日子让林府受礼。
小裴手上拿的就是这样一份礼单。
提笔在礼单后面标注了需要回送的礼。
这些人中,不能收的礼早列了名单在门房,在林富哪里,第一时间挡掉了,饶是如此,这礼单也余下八十五份需要斟酌回礼。
揉了揉酸胀的肩膀,小裴闭目思索林海白天的话。
‘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林海推崇中庸之道,然而他手把手教自己的却不是君子所为,怎么可以收礼呢,年巡抚提倡清廉为政,既然是这样,这礼怎么可以收呢?
还有林府里多出来的师爷,父亲不是忠于十四爷的么,可是四爷的师爷为什么在府中的话语权还胜过张定芳先生的。
还有,父亲私底下很是睿智,但为什么频频在师爷面前做戏,塑造了一个书呆子形象?
然而没有人为小裴解答。
远在京城的皇帝看着面前的两份折子和两封密信,陷入了踟蹰当中。
他面前的两份折子,一份是甄家大爷参奏林海和年羹尧合谋构陷他,上表,明忠心的。随之附着的密信里,详细的记载了何时何年何月林海怎么见了年羹尧,并且倚重一个和雍王有莫大关系的师爷,有违他以两人牵制年羹尧的初衷。
“啪,大的胆子!”苏培盛和一众宫人连忙跪下,大气不敢出。
半响,皇帝看起了另外的折子,年羹尧举荐的官员名单。
皇帝只一看就丢开了,详细的看着手里的另一封密信。
密信的主人正是林海。
林海详细的交代了盐务衙门的各种亏空,他和年羹尧的接触,最后更是表明了自己想要做好巡盐御史不得不对甄家敲山振虎,请他的示下是否需要掌控盐政。
“总算有个明白的。”皇帝脸色和缓,提起朱笔便在奏折上批复。
他的意思也是甄家可以随便揣测的吗?
尽管是嬷嬷的子孙,终究还是有自己的私心,早就听闻甄家贾家和弘皙关系匪浅,现在就敢揣测自己的意思,若让他掌握了大权,江南势必大乱。
弘皙年幼,优柔寡断,委实不是皇位最好的继承人。
而老四心大,年羹尧举荐起人来简直有恃无恐,当真以为他行将就木了?
好大的胆子。
皇帝将视线放向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