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她嘴唇微张,并没有发出声来,就那么怔怔地看着他。
她清楚地知道这并不是自己的幻觉,因为他眼里的疼惜那么真切,那么让她心疼。
不再犹豫,夏至大步向她走去,垂在身侧的双手早已握紧成拳。
“你,来了?”安乐早就站了起来,见夏至来到自己面前却不发一语,双唇抖了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似问似答的话。
夏至听见她略微沙哑的声音,似乎静止了一个世纪之久的心脏这才终于猛然重新开始鲜活跳动,因为高度紧张和匆忙奔波而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的身体这才后知后觉地开始感到呼吸困难,由是他身体向前微躬按着胸口大口地喘着气。
等他终于平复下来,目光锁定在安乐写满了不知所措的脸上,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你在等我来?”说话间连眼睫都不敢眨动一下。
安乐口鼻同时呼出胸腔里微薄的空气,鼻翼轻动,那股一直萦绕在她心头的紧窒感终于扩散至周身,她不敢抬起眼皮去看夏至的神情,于是微微偏头双眼擦过他炽热的视线将侧脸留给他。
身旁的安保人员已经退开,周围除了他和她缠绕在一起的呼吸和心跳再无其他杂声,静得连空气的流动都变得清晰起来。
“告诉我,你在等我。”夏至的耐心被她的沉默无言彻底磨成碎屑,出口的话语像是从寂静的空谷中传来,沉重,干闷,不断回响。
安乐眼里的热泪再次涌出眼眶,在她脸颊上划过一道炽热的泪痕,不断地温湿着先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的肌肤。
她没有抬手去擦,反正怎么也擦不尽的,她吸了吸堵塞得厉害的鼻子,喃喃开口:“为什么还要来呢?何必呢……”
夏至掰正她的脸,捧起她的下颌让她不得不与自己对视,他的眼里满布血丝,透过他的双眸安乐看见哭成泪人的自己,以及两行从他眼角悬聚而坠的清泪,像珍珠串似的一滴一滴地无声掉落。
他的右手离开安乐瘦削的下颌,缓缓缩回自己左胸上,然后伸出食指一下又一下狠狠地戳着心口,声音是安乐觉得陌生无比的苍凉虚弱:“这里,有洞,年久失修,好大的洞。所以我来找你,想问问你能不能帮我修补好。如果连你都不能的话——”他突然改戳为抓,五指隔着单薄的外衣用力地抠作一团,似要将那里硬生生地撕扯开来,“那我还着要它干嘛呢?”
“不要……”安乐不住地摇头,伸出双手想要扒开他青筋毕露的手,却怎么也掰不动,只得不断哭求着:“不要,不要……”
面前的人不仅丝毫不为所动,安乐反而从自己抓着的手腕间感觉到他正愈发用劲,她神色一沉,松开夏至:“你究竟要闹到什么时候?”
以前两人就是这样的,如果谁生气不理谁,当超过了一定的时间或界限,只要另一个表现得比对方更生气更沉冷,那么便能轻易地制服对方。
但今天的情况显然不能与以往同日而语。
夏至没有因为安乐刻意而起的怒意收手,依旧紧抓着自己心口,全然不顾那里早已通红一片刺痛不已,他甚至将另一只手也覆了上来。
“是不是,真的要我把这颗心掏出来给你看,你才会知道这几年来它跳动得有多困难?才会知道它已经破损成了什么样?才会知道我究竟有多害怕你不在我身边?”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我该怎样才能将你留下来,我要怎样才能引导你踏出那一步——你知道的,只要你肯向我走一步,那我就有勇气向你飞奔而去,哪怕前面是荆棘丛林刀山火海。可是你那么胆小畏怯,连予我哪怕只是半分信任都不敢,你将自己封闭起来,然后将我拒在你的世界之外整整五年,这样的你,我该如何才能将你拉回我身边?”他的语气淡漠清冷,脸上依然挂着两行清泪,纵世人都说男儿有泪不应轻弹,但他情至深处又如何能忍住。
“我有时候会想,要是我们能像别的情侣那样,是因为种种误会才被迫分开的该有多好,这样我至少还有一个盼头,当某日重逢,两人互诉过往的言不由衷和少不更事,可以将曾经的误会都化解在彼此等候的时光中。可是事实是那么的残忍,我们不曾有过什么难以解释的误会,亦不曾因为彼此傲气的心性而使感情出现裂缝,我只是单纯地被你那么直接干脆地丢在了原地,只能远远地看着你,再也无法离你更近一步。我知道你也有苦衷,知道你是刻意要避着我,虽然以前一直想不透到底是怎样的顾虑能让你连我都不要了,但我只能选择相信你,我只能日复一日静静地等待着,期盼哪天你能自己走出困扰,能再次回到我身边。”
他停顿一下,抬起手一把抹掉脸上的泪水,舌尖沾到被手掌蹭在嘴角的液体,咸咸的,又苦又涩。
“只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我盲目的相信换来的竟然是你毫无动静的五年沉寂,五年,我无数次想过要去找你,无数次坐上了飞机又黯然退出来,你知道那种悬而未决的过程有多磨人么?每一次对我来说都是一场暗无天日的凌迟,都将我这颗将死未死的心逐寸剥开再一缕一缕地抚顺缝合起来……我迟疑,我害怕,我不敢前进,因为察觉到你的畏缩,我甚至连打探一下你的近况都不敢,就怕惊扰了你,就怕你还没有准备好再度接纳我,就怕我一走近你就狠心退到我再也看不见的地方去。”
安乐怔怔地看着他,干痛的喉咙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夏至眼眸半垂,嘴角牵起一抹浅淡凄厉的弧线,他自嘲地笑了笑,“直到你出现在我面前,我才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你完全像变了一个人,明明很夸张地笑着,我却看不出你眼里有丝毫笑意,明明你那时就已经趴在地上了,我却觉得你整个人看上去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你一定无法想象当时我有多震惊,多愤怒,多恐惧……”他看着她,眼里是无处可藏的悲怨和自责,他接着说:“我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来说服自己去接受你的改变,我天真地以为只要你回到我身边我们就能像过去那样乐颠颠地一起生活下去,可是那天晚上你哭得那么凄惨那么绝望,我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一直逃避去了解你过去经历的事是多么错误的行为。原来,从一开始我就错了,我错了整整五年!五年啊,我就那么默不作声地忍受着你在那个鬼地方被摧残了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