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所有人坐定，江府的年夜饭也拉开了序幕，一大桌的珍馐美味满满当当挤了一大桌，江家人相互夹菜斟酒、推杯换盏、客套祝福，一顿饭吃得好不热闹。立在一旁的下人们个个面带笑容，静静聆听。莫言从没见过这么豪华的大餐，虽然下午吃过了点心，也在主人们用餐前先吃了晚饭。可这会儿看着这些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还是忍不住暗吞口水！
不一会儿，两个小丫环拿着个紫铜高脚锅进来，小心地放在桌子的中央。莫言看到那铜锅里炖着汤，锅下的肚膛里竟还烧着炭火。
“来来来，吃火锅！这可是我们家年夜饭的保留节目！”江孝全对大家招呼着。
“呀！火锅是我最最喜欢的了，一家人围在一起，边聊边涮，又暖和，又热闹！”心月开心地夹起一颗菠菜放进锅里去煮。
“你呀，见到火锅就没命！去年吃完火锅第二天嘴巴上火肿得老高，都能挂住油瓶了！厨房帮你煮了半个月金银花茶才给消下去，直嚷着以后再也不吃了，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二太太翻着白眼数落心月道。
“娘！就别揭我的短了嘛！人家就馋这一口，要怪就怪爹！他要是不安排，我不就不吃了？”心月向二太太撒娇道。
“好啊，你这到赖上爹了！就是为了你，爹才叫厨房每年都准备火锅的，你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来人啊，把火锅给撤下去好了！”江心阳故意去激心月。
“哎哎哎，可别啊！我也就是随便说说，我知道爹最疼我了！为了爹的一片心意，今天我说什么也得吃这火锅，最多明天开始再喝半个月金银花茶好了！”心月一面说着，一面大口地吃着才煮熟的菜。
大家看着心月大快朵颐的畅快样，都笑了起来。莫言发现，就连一向冷若冰霜的大少爷对着三小姐也流露出会心的笑容，那笑容是发自内心的疼爱。
“其实呀，我也喜欢火锅。这火锅炭火烧得旺旺的，吃着暖和不说，也能讨个吉利，预示着咱们江府的生意也会蒸蒸日上，越来越红火！”大太太缓缓地说道。
“纯慧说得对！来，我们全家干一杯，希望一家人永远和睦安康！”江老爷举杯邀大家共饮。
大家听了江老爷的话，纷纷放下手中的筷子去端酒杯。大少爷不能喝酒，侧身轻声对莫言说道：“给我倒杯茶。”谁知莫言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三太太，没有留意到大少爷的吩咐。大少爷把手握成拳，放在嘴前干咳了两声，莫言方才回过神来，赶紧伸手去帮大少爷倒茶。这一幕引起了对面二少爷的注意，这一看，大少爷倒吸了一口气，总觉得似曾相识……突然间，大少爷脑海里浮现出几个月前摔倒在路边，那位帮自己小心包扎的美丽女子……难道是她？大少爷的心一阵狂跳！
心月发现了呆若木鸡的心阳，悄悄凑到心阳耳边问道：“二哥，你眼睛直勾勾地看什么呢？”
心阳扫了一眼家人，见没有人注意到自己的举动，忙轻声地说道：“是她！好像是她！心月，你看对面那女子！”
“别好像了，就是她！”心月得意的坐直身子，去涮菜吃，故弄玄虚，不理睬心阳。
心阳的心一下子乱了，心跳加速，连呼吸都急促起来：“你确定是她吗？难道你们见过了？”
“是呀是呀！别罗嗦了，吃过饭我再告诉你……”心月压低了声音对心阳说道。
“心月，心阳，两个人交头结耳、鬼鬼祟祟地在说什么？有什么开心事，说出来，让大家都一起高兴高兴！”江老爷发现二人的小动作，大声问道。
“也没什么，爹，我们就是在商量一会儿吃过饭到底去哪里玩呢？”心月笑得灿烂。
“我可是事先说好了啊，出去玩是可以，但一定要湛管家陪着，不然哪都不许去！”二太太一听心月又提单独出门的事，不乐意地警告道。
“娘！爹都说了，我和哥都长这么大了，可以自己出门的！而且我是答应您让湛叔陪着一起去的，可湛叔今晚有事去不了呀！我都问过了，不信你问湛叔！”心月说着，向湛羽使了个眼色。
“嗯，我今天答应了去拜会李公公，要商讨开春后，绣女进宫的服装订单事宜，实在抽不开身。”湛管家面带微笑说道。
“哦，是吗？约在今天了？我还以为过完年才叫我们过去呢。这可是大事，一定要妥善安排好。”江老爷点着头说道。
“李公公今年回省城过年，刚巧昨天在茶楼里遇上，就约了今天晚上过去过把事情定下来，也省得我们过完年往京里赶了。”湛管家解释道。
“这么巧？这年年选绣，皇帝还真不嫌累……”二太太轻声嗫嚅道。
心阳和心月一看计谋得逞，相视一笑。
“太好喽，这下可以轻松自在地去看花灯，逛夜市，吃小吃喽！”心月得意地说道。
“是吗？夜市上有许多稀罕东西吗？”大少爷心云边涮着菜边不紧不慢地问道，仿佛对这件事也饶有兴趣。
“是啊大哥，这一年当中只属年三十晚上的夜市最大也最热闹，玩杂耍的、变戏法的、舞龙灯的、卖小商品的、还有各种吃的喝的……应有尽有，可有趣了。”心阳向大少爷描绘着夜市的场面。
“听着还真不错，我到是也很想去看看。”大少爷微微笑着，眼里充满了向往。
“心云呐，夜寒。人多的地方会比较乱，你身子不好，还是不要去凑这个热闹了。”大太太眼含担忧地说道。
“知道了，娘。我随便说说的。”大少爷失望地回答道。
一家人原本热烈的气氛都被静止下来，只听见碗筷轻轻碰撞的声音，没有人再开口说话。莫言突然间觉得大少爷好可怜，这一句身子不好，已经成了他的致命伤。他的生命缺乏色彩，也容不下太多的生活百味。
“心云，我在书市帮你选了几本新书，一会儿我让秀巧给你送过去，就是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三太太轻声安慰大少爷，又夹了一支黄亮亮的盐焗鸡腿放在大少爷的碗里。
“谢谢三娘，只要是三娘送的，我都喜欢。”大少爷挤出一丝笑容，便埋头吃饭。
比起大少爷，莫言更关注的还是三太太，这三太太很少开口说话，在她的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浅笑。那表情真的和娘好像好像！这大少爷虽然身体不好，可他有那么多人疼着，这一点是我羡慕不来的，要是能回到从前，要是娘还在，该有多好！
莫言一直看着三太太的同时，二少爷江心阳也一直在对面注视着莫言，那张曾在多少个梦里百转千回、魂牵梦萦的美丽的脸，一下子就出现在真实的世界里，并且还是在自己的家里！这一切来得太突然，让心阳措手不及，来不及反应。他难掩心中的喜悦和激动，恨不能一下子冲上前去，将她揽进怀里！
晚饭后，大家陆续离席。大少爷的心绪有些低落，没有喝甜汤就借口说嫌屋子里太闷，离席回房了。莫言紧随其后，离开了正厅。
心月一见莫言走了，忙拉住心阳的手说道：“别吃了，她要走了！”
心阳汤喝一半，被心月拉起来就要上前去追莫言。差点将碗里的汤碰洒。
“哎呀，你们俩这么风风火火的上哪去啊？汤也不喝啦？”二太太在两人身后叫道。
“算啦，年青人嘛，今天过年，随他们去吧。我在花园里也安排了节目，不出门的人一起来吧！”江老爷劝二太太道。
“你们去吧，我怕冷，吃了饭，我就先回屋了。”大太太笑着推辞。二太太对这样冷的天，在户外的活动也没有兴趣，不说话，只是低头喝汤。
江老爷转向三太太，温柔地说道：“我们去花园看放烟花吧，今年买了很多。”三太太微笑着点了点头，跟着老爷走了。
二太太见二人夫唱妇随，恩爱亲密的样子，心里又涌起阵阵醋意。一转头，目光与湛管家相遇，看着湛管家惯性的笑容，二太太没好气地说道：“湛管家不是说还有要事吗？这会儿又不急了？”
“是啊，我也吃得差不多了，该动身去李公公那儿了。大太太、二太太慢用，湛羽失陪了！”湛管家说着，起身离开了正厅。
湛管家一走，大太太也借故离开了正厅，匿大的一个房间里，只剩下二太太一个人无趣地喝着汤。
“当”地一声，二太太将汤勺丢在碗里，恨恨地起身，拂袖而去，火锅铜炉下的火苗渐渐燃尽，沸腾的汤汁也跟着平静下来。热闹的夜宴只剩下一片狼藉。
莫言低着头跟在大少爷身旁一路急走，两人都不说话。在一处长廊里走着走着，大少爷猛地侧过身，对着莫言看。莫言忙把手中的灯笼举高，挡在二人脸颊之间，低下头，垂着双眸，生怕被大少爷发现眼睛里涣散出的绿光。
半晌，莫言见大少爷不走也不说话，心里一阵紧张，好在长廊里挂满了大红的灯笼，才让眼睛不能发出光来，不然全都露馅了。不过，还是小心点好，大意失荆州！
“这长廊里这么亮，你还提什么灯笼？”大少爷生气地问道。莫言知道大少爷还在因为不能获准出门的事而生气。
“这……路明人安啊，都是为了大少爷好。”莫言胡乱编了个理由。
“我只是身体不好，又不是眼神不好！连你也要来讽刺我吗？”大少爷越发生气。
“我，我没有……”莫言对着喜怒无常，爱无事找茬的大少爷，简直无言以对。
“大哥！”心月和心阳一路追了上来。
“二弟，三妹？有事吗？你们不是要出门去玩吗？”大少爷有些意外地向两人问道。
“大哥，我们马上就出发了，可我们还想……还想跟你借个人！你放莫言个假，让她和我们一起去吧！”心月笑着请求。
“莫言？你们认得？”大少爷疑惑地看着二人问道。
“是啊，大哥。几个月前我们就有过一面之缘。”心阳微笑解释道。
“岂止是一面之缘，还记得那天我和二哥独自上街，差点被一匹野马撞倒的事吗？就是莫言在后面大声叫，才提醒了我们。而且二哥的手臂受伤，也是莫言帮忙包扎和处理的呢！”心月激动地说道。
“哦？是吗？这么说来，莫言还是我们江府的恩人喽？我怎么没听说你还精通医术？”大少爷用手拨开挡在二人之间的灯笼，紧紧盯着莫言的脸说道。
“因为以前常陪爹出诊，所以耳濡目染。谈不上精通，只能算略知一二罢了。上次，也只是情况紧急，就死马当成活马医……”莫言轻声说着。全然没发现大少爷的眼神冷得可怕。
“既然如此，我当然应该给莫言行个方便。莫言，要不要跟二弟他们出去，你自己拿主意好了。”大少爷故作大度。双手背在身后让到一边，让三人方便说话。
“莫言，去吧！我们好不容易又再遇上，我和二哥要好好谢谢你呢！”心月上前拉着莫言的手说道。心阳眼里也充满了期待的目光。
“多谢二少爷、三小姐。我还是不去了，今天忙了一天，有些觉着累了，想早点回去休息。还有，我自小怕黑，不喜欢晚上出门，多谢二位的好意，莫言失陪了。”莫言说完，礼貌地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大少爷见莫言拒绝和心阳、心月一同出门，心中暗自高兴。他认为莫言是顾及自己的情绪，才放弃出门去玩。看来莫言还算是个识抬举的丫头。
大少爷对着心阳和心月耸了耸肩，表示无能为力。然后微笑着走了。只剩下心阳和心月两个人站在原地，看着莫言和大少爷越走越远，二人一脸的失望。
“二哥，怎么办？她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心月撅着嘴，遗憾地说道。
心阳淡淡一笑道：“算了，她才到我们江府不久，又是跟着大哥。还是不要为难她比较好，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好吧，我们自己去吧。对了，我还有些东西要带上，你在大门口等我好了。”心月说完，又转悲为喜地笑着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心阳三步一回头，边走边向大少爷房间的方向张望，虽然心阳嘴上安慰自己，可只有自己知道有多么希望莫言能和自己一起去夜市逛逛。心阳一路走，一路在心里默念着莫言的名字，想着她那俏丽的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