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英盯着炸糕,抿着嘴并不答话。不知过了多久,她终究是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
我心里稍安。
“算啦,这件事情上我终究是助纣为虐过。你自己一颗心死在人家身上,我也管不了。”她在身上摸索了一阵,抬眼看我,那眼神……贱贱的……
“这个给你!”
她随手抛给我一样东西,我刚忙接过来。见是两只香囊样的玩意,还带着奇异的芬芳。
我看看她,表示不理解。
“嘿嘿~这——个——”她笑得豪迈,手上更豪迈,在胸前划了了两个大圈,还得意的在空中抓了两把,“让你芝麻变柿子,柿子变香瓜,香瓜变西瓜!”
“……”
她一口气说完,我额角跳了两跳,不语。
“真哒!这是我让楠俊找的宫廷秘方!丰胸化吉!”她大义凌然,挥手吼道。
“楠俊……我呸!这种事情你还跟,跟楠俊说!我呸呸呸!你不要腮,我还要脸那!”
我抓了一把点心甩手丢了过去,她身子一扭一躲,咧嘴一笑。
“你怎么不用啊!”我怒,双手掐腰挺胸,在她胸前打量一番,嘴角一勾,吼,“我可是看的清楚!你分明是胖了!身子胖了胸没长,有什么用啊!你得意个毛毛!”
“嘿嘿~我家俊俊说啦,千金难买他喜欢。”她满面的得意劲,抖抖衣裳,挺胸端正的坐了,煞有见识的拍拍胸,“这尺寸,刚好!”
“我——我呸!你还是不是个姑娘家啊!跟个大男人探讨这个!你知不知羞啊!”
“你不还是穿成那样跳舞去了……还说我,哼。”
她嘟囔着,嘴巴一扁,斜我一眼。
“你那什么眼神!鄙视我嘛?!”我扫过门口,看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我压了压火气,不动声色将那香囊放进了袖子,道,“你都跟楠俊探讨成这样了,你打算怎么着呢?趁着楠俊的一颗心都在你身上了,你趁早嫁了,也别辜负了人家。”
“……哪样啊……”她抬头看了看我,脸颊微粉,喃喃道,“我自然是知道……知道他的心思的……”
“你知道还不赶紧的,我可是听说啦,他老早就想去你家提亲,被你给拦下来了。他虽说以前乱来,可自从认识了你,可是真心的很了,你我都长了眼睛看的清楚。再者说,你们这吵吵闹闹也有好几个年头了,郢京哪个不知道,你崔敏英就是世子爷预定的媳妇。谁还敢去你家提亲,你不嫁他你还能嫁给谁了?”我喝了口水,朝门口看看,笑嘻嘻的接着道,“不过话说回来,他以前的确是乱来的很,前科甚是丰富,你若不嫁他,也是说得过去的。今日对你的百般疼爱,说不定明日就烟消云散了。若是你嫁过去,他哪天腻歪了,再给你抬几个姨娘、侍妾什么的,也够你受的!如此一想,说白了他也是登徒子罢了。”
“你胡说!”她杀给我一记眼刀,“他虽然以前荒唐了些,但对我是很好的!绝不会变心!我也定是要嫁给他的!半年前便决定了的!只是有些不安罢了……”
“你说什嘛?!你肯嫁我了?!你,你再说一遍!好敏敏,再说给我听听!”
嘭的一声,蒋中航破门而入,手里提着汤饺子,满脸的欢喜样,又似是癫狂了一般,三步并做一步便跨到了敏英身边,抓着敏英的胳膊,箍得紧,直直的要嵌到她胳膊里。纸袋里碟子内的汤饺子,晃来晃去,危险的就要洒出来一般。
敏英愣在了当场,满脸羞红,长着嘴巴说不出一句话,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的钉在了楠俊的脸上。
我呵呵一笑,拍拍手上的糕点屑,起身走到蒋中航身边,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两下,朝他挤挤眼,“交给你啦,将这妮子拿下~”
说完,便出了雅间,带着文源下了楼。
想来,这两人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我心里也颇为欢喜。
再盘算一下,楠俊这小子又欠我一个人情,定要讹一个大红包!
文思因为闹肚子,今晚上没出来,文源陪着我,没了那丫头碎碎念,再加上没人陪着闹腾了,便带着文源往回走。
现在,街上还是很热闹的,我走走停停,随手提起一盏花灯,看了又看,什么时候也能跟景琛出来逛逛就好了,若是他买了花灯给我,我定是要好好的供养着……
想到这里,思绪又飞了出去。
“文源,你说,夫君他喜欢我吗?”
“小姐,姑爷是疼爱您的。”
“疼爱是喜欢吗?”我看看手上的花灯,轻轻的将它放回去,“你看到楠俊看敏英的眼神了吗?似乎就要把敏英刻在眼睛里,那目光柔软的似要滴出水来……我一直都觉得夫君看我的眼神总是缺些什么,现在我知道了。那汪温柔里,没有那份渴望……”
“小姐,恐是您想多了吧……”
“也许。他跟我爹……算啦。”
对啊,算啦,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他若真是因为我爹的缘故来疼惜我,我又能怎样。只能借着这东风,更上一层,早些得到他的爱才是了。
我闭闭眼睛,将一切繁杂的思绪卷成团子,捆了一捆,统统丢出了脑袋。如此夜景阑珊,我实在辜负不起。
逆着行人,我们俩慢慢的往回走,路上见一青面獠牙面具,颇为惊悚,今日或许心情不甚很好,看着它竟也不觉得可怖。转念一想,却是觉得甚是有趣,便买了回来,吓吓文思那丫头,应是很有乐趣的。
净房雾气缭绕,满满的暖暖的味道。我看着清澈的水面上飘起的薄薄的水雾,萦绕在花瓣之间,汲取着花瓣的清香。那点点水迹,似颗颗珍珠,闪着盈盈的光。我浸在香喷喷的温水里,浑身舒爽。抬起的胳膊上,滑落一片轻盈的水膜,似是每一个毛孔都呼吸起来。我安静的享受着一切。
文思看来已经没事了,我差她出去拿花露来。见她出了门,我赶忙从衣服下伸手拿了那面具放在胸前,背对着门——定要吓她一吓。
我听到了脚步声,轻悄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低着头贼贼的笑着,肩膀微微颤抖。
哗啦一声我破水而出,将面具罩在脸上转身,动作一蹴而就,相当完美。我惊叫一声,定要下她个魂飞魄散,虽说我如今一丝不挂,但她见得多了,又没什么问题。这般模样想来更有震撼力,我暗自得意。
“啊!!!”
我果然惊叫一声,手上脱力,面具擦着我的胸口,掉落在了水里,溅起的水滴,令我浑身战栗。
我张着嘴巴,瞪大眼睛直愣愣的看着与我同样惊讶的景琛——他回来了,他看到了——我不着寸缕胡闹的模样!
我浑身烧得厉害,却颤抖着找不到方向,完全失去了思考的力量,只觉得头顶惊雷滚滚,劈的我外焦里嫩。脑子里或是装了浆糊,一片混沌,只能直勾勾的望着他的脸。
我看着他的神情由错愕逐渐转向平淡,薄唇抿成一条线,眼睛微微眯起,盖住那眸子流露的情绪,我看不出一丝一毫。
他走进一步,我的心肝抖了两抖,他再走一步,我想后退,却退无可退。我双手无力的垂在两侧,手指微颤,竟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合适。
我分明感到有水滴从我脖颈上一路滑下,经过锁骨,从胸口,一路向下,汇入水中——酥酥麻麻。
我心跳已然乱了方寸,提了又提,似是被束缚住,挣脱不开,跳一下都是紧张得火热。
他忽而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弧,轻轻笑出了声,眉眼弯弯,显露风情无限。他稍稍俯身,向我伸出手来,却在离我五寸的距离顿了下来,接着向下探去。我直愣愣的看着前方,浑身每一处都在燃烧,火辣辣的痛,全身都警惕的紧绷起来,一动不动。
等他再次起身,我看到他手中的拿着的面具上沾染些许的花瓣,水珠顺着面具的棱角,缓缓滴落,说不出的诡异。
我喉咙瞬间失了水去,干涩异常。
花瓣的香气萦绕着水雾,变得迷离,他离得我及近,入鼻的是他身上淡淡的墨香,入耳的,是他渐渐浓重的呼吸声。恍惚间,他抬起手,仿若要抚上我的脸颊,我隔着雾气,似是感受到他掌心的火热。
我眼中莫名的蓄了一层水雾,迷离中,我仿佛看到他波光粼粼的眼中一闪而过的热烈,转而变得深沉,那双眼睛似是要滴出墨来,看得我心惊胆战,却又逃不开去,似要被捆锁在那双眼睛里一般。
他眉梢间风姿依旧,或是飘起了些许的粉色,变得分外柔和,又似是夹藏了狂风暴雨令我迷茫而心惊。
“小姐,你……啊!”
刚进门的文思一声尖叫,我浑身终于失去力量,直直的瘫软在浴桶里,激起硕大的水花,沾湿了他大半的衣裳。水渍蔓延开来,他那一身的青袍颜色变得越发深邃,薄薄的衣料贴在他的身上,依稀看出他矫健的轮廓来。
我强压着慌乱的心跳,将身子埋藏在水里,只露出两只眼睛,像受惊的小兽,满眼戚戚。鼻息化成了泡泡,顶着花瓣一个个在水面破裂开来,发出清脆的响声。
景琛身形一顿,喉结上下动了一动,匆匆转身离去,我似是看到他耳根后一抹可疑的红,那飘然的衣角在门边倏尔消失……
这一晚,我久久泡在水里,直到皮肤起了褶皱。
这一晚,我胸前抱着那两只香囊默默祈祷——由柿子变香瓜,由香瓜变西瓜——阿弥陀佛……
这一晚,我心里百转千回,久久难眠——他为什么还不要我?——直到迷迷糊糊的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