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皓当真来信了?他怎么样?”
“哥哥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向来报喜不报忧的。他信上便只能说很好,勿挂念。”她顿了顿,“他每次都会让我向你问好……”
“下次你去信,帮我谢谢他。”我垂下眸子,又想了想,“算啦,什么也不要说了。”
“你就当真如此狠心了。”她吃了一口茶,“算啦,我也不会怪你,是我那傻哥哥没福气,白瞎了一颗真心。”
我低着头没说话,把弄的手里的茶碗,它碰在桌上的声音咚咚作响,我听得异常清晰。
“怎么,楠俊买的玩意你不喜欢?”她瞟了一眼文源手里的东西,慢慢说道,“确实,这菊花灯你确实不喜欢,这炸糕你也不喜欢。”
“这都是你喜欢的。”我抬眼,默默看了她一眼,不明其意,“说这个做什么?”
“不喜欢的东西,拿在手里没什么感觉吧?”她把玩着手里的菊花灯,笑得灿烂,“我可是作了好些年的冤大头。因为你喜欢吃酥心丸子,所以我也要吃,你喜欢莲花灯,所以我也是莲花灯,你喜欢什么,我便有什么。你说为什么?”
“……”
“不说话?我以前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因为那些东西就是为了你准备的!我只是附带着……为了给你买样东西,还要买双份的、一样的,你我一人一份,让人家看不出其中的猫腻,只当明之哥哥是把我们都当妹妹了。想想我就恨得牙痒痒,这还是我亲哥哥吗?!呆在西疆就别回来啦!”
我脑袋低的更深了,确实,仔细回想起来,敏皓哥哥每次给我的东西都是我喜欢的。我原以为是巧合,更是没有往那方面想过。如今想想,哪里来得这么多巧合。
不觉嘴角塌了下去。
还有那书桌上的东西,本就是为我准备的吧。单说那些吃食,哪样不是我的最爱?
我在他面前扫荡的时候,他隐藏在书后的脸上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我手指摩擦着杯沿,在嘴里塞了一口点心,却尝不出味道。
“说这个做什么?”
“我就是来膈应你的。就是觉得难受。我那蠢哥哥辛辛苦苦保护的兔子,怎么就让那恶狼给叼走了呢!我心里不痛快!”
敏英拔高了声音,几乎是吼出声来。
我知道她性子,有些事情不说出来她定是不爽快的。他们兄妹俩本就亲密。虽然敏英说过不怪我,可是我又怎么会不知道。敏皓哥哥就这么不声不响的去了西疆那兵荒马乱的地方,她心里定是难受的。如此,她说什么我便受了。若是她不说,反倒说明她不在乎我了。只是,如此这事对我抱怨,哪怕骂我都认了,若是这般被人听了去,不知道要传出些什么来。
“你小声点!”
“呦呦呦,我当是谁呢。这嗓门大的,都赶上泼妇骂街了~”
门嘭的一声被打开来,我们齐齐望去,见一小姐丹唇皓齿,一身华服,脸上笑得肆意,那双丹凤眼似带不屑的扫过我俩,脸上的笑越发浓烈。
呵,浣真,我们真是冤家路窄。
“我说怎么能闻到狐狸骚味,见到你我就明白了。哼。”敏英睨了一眼浣真,自顾自的吃喝,再不理她。
我闭嘴,权当没看到,忽视她。心里悄悄打着鼓,刚刚的事情她不要听到才好。
她那双妖冶闪耀的眼睛在我们两个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又落到我的身上,脸上渐渐堆砌阴谋般的笑来。
“卢小姐如今是景夫人了,怎么没看到怀锦呢?”
怀锦——这两个字,我在嘴里细细嚼了几下,眉头皱了皱,她叫得倒是亲热,我心里不痛快,拿眼睨她。
她似是很满意我的表情,抬脚便想要跨进门来。我施施然起身,不动声色的挡在她面前,她愣了愣,见我将门口堵得死死的,嘴角勾了一抹笑,却是没有怒意。
她眼睛在我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最后定在我的发髻上。
我心里一凌。
“啧啧啧,没想到怀锦竟将这支簪子送给了你。”她笑得花枝乱颤,语调阴阳怪气,眼中满是鄙夷之色,伸手要去触那支簪子,我一把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腕纤细,我尚可以感觉的到她光滑的肌肤,宛若凝脂。可惜我没有那好的情趣,只想要奋力攥下去,将那手腕折断了才好。
“也是,当日我看上这支簪子,怀锦便花了大价钱给我买了来。”她眸子流光闪耀,抿嘴一笑,“可是我没要。没想到他竟转手送给了你。景夫人好福气。”
她手腕用力一转,挣脱了开去,细细抚摸着那圈红色,眼中颇为可惜,却隐藏不住那隐隐的喜悦,“妹妹何必激动呢。毕竟这也是事实,未婚夫给未婚妻买件礼物也是情理之中的,妹妹别往心里去。哎呀,我都忘了,我都跟怀锦退婚了,瞧我,都说错话了。”
她恍然大悟,一脸的愧色,“这都是过去的事了,看我这张嘴。睹物思往事了,妹妹别怪我才好。只是没想到,我跟怀锦退婚了,你竟是成了景夫人。如今,还带了这支簪子。天意弄人啊——”
她尾音拖得长,笑得灿烂。她每一个字都像一个钩子,钩着我的心,像四处拉扯,撕裂般的痛。
我抿嘴,不答话——她说得都是真的。只觉得重重的一锤落在心头,跳一下都扯得我浑身战栗。袖中的手,已经是攥的紧了,指甲嵌入手心只是觉得麻木,没了痛。
“浣真!你欺人太甚!难道是我们萌婉抢了你的夫婿不成?!”
敏英已经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冲到我俩中间,将我档在了身后。
“抢?啧啧啧——你搞清楚状况,明明是我不要的,”她眯着眼睛,斜眼看我,“她还当了宝贝!”
“浣大小姐,”我将暴跳的敏英拉到身后,眼钉在她身上,心里怒火滔天,却是盖不住那其中的痛,“你心心念念的东宫选妃还有一年吧……不知道这退婚之事圣上是不是知道,太子……是不是知道?”
我看到她脸色瞬间惨白。我心里冷笑,为了入住东宫,浣真可谓费尽心机。她与景琛本是自小定下的婚事,只是,景老爷出事流放,景家如今风光不再,浣真身为皇后娘娘的远亲侄女,明央候的嫡女,自是瞧不上景家,单方面无缘无故提出退婚本就不合礼数,更何况是为了飞上枝头变凤凰,若是被世人知晓,不知要说得多难听。她不仅不藏着,如此这般向我炫耀,蠢了不成。
“别用这个威胁我!”
“不怕被威胁就别这幅色厉内荏的模样。看着就令人恶心。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别在我面前晃荡。我管你与怀锦以前如何,如今他是我夫君,我便是他的妻,干你一个外人何事!一个退了婚的女子也好拿这种事四处说,我都替你臊得慌!”
“你!”
她浑身颤抖,眼中似是聚了滔天的火气要将我烧灭殆尽才肯方休,却是隐藏不住里面的胆怯。
“闭嘴,如果想弄得人尽皆知,你尽管说!让这里里外外的人都听见了才好!只是不知道你的太子妃之位还能不能宵想!”
“你——”
她眼里火气太大,我看了只觉得烤的慌,心里却没有因为她这极好的表情而产生丝毫快意。
“你终究是捡我不要的!在你们晒幸福的时候,我会眼睁睁看着你这段得来不易的感情猝死在我面前!”
她恶狠狠的丢下一句,转身而去。
“好走,不送!”
“嘭”的一声,我重重关上了门。按下心中怒火苦痛,回头却对上了敏英那锐利的眼神。
“怎么回事?!景琛和浣真有婚约?!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他告诉你的?!”
“嗯,他们从小就有婚约,只是后来浣真退婚了。这种小事,景琛没跟我说,是我偶然知道的……”
我回去坐好,想要为自己添杯水,伸手却触上了头上的簪子,手指似是碰到了炭火,不觉一刺。
“这种破东西你也戴!”
我慌神间,敏英已经将那簪子拔了下来,愤恨的丢在地上,给了凌冽的剜我一眼。我低头,不说话。
我看着那支金纹刻丝翡翠簪子,依稀回到那个明媚的日子。
我带着文思去真宝斋,恰恰碰到浣真从里面出来,两眼相错,刀光剑影一闪而过。我哼了一声,抬脚走了进去,目光便落在了那墨色的衣衫上。他微微朝这边看过来,刚刚灰色的眼神便变得柔和,带上了光。他向我走来,我听到我心跳变得急促。我扫过他的手,那里拿着的便是这支簪子了。
他笑得温柔如风,有那么一瞬,我觉得周围再没有了其他,我的世界里唯有他了——一个端阳如风的男子。
当我回神,他已经站在了我面前,将那支簪子送到了我手上,他说,这个很配我。
那一刻,我只知道自己的心跳没了节拍,却忽视了老板那怪异的神色,忘了刚刚走出去的浣真,忘了男女之防,就那么迷迷糊糊的接受了……
即便后来我知道他与浣真的关系,即便后来我回想觉得蹊跷,可是心里一直都是否认的,我相信,那只是给我的,与浣真无关。我给自己无数的暗示,暗示到自己几乎都要相信了。此刻才知道,即便我告诉自己千次万次,终究也抵不过浣真这一次。
“小姐!是文源的不是,若不是奴婢坚持要小姐戴这簪子,也……”
文源已经重重的跪在了地上,满脸的愧色。
“不干你事,我也没想到碰上她。去把它收好。”
“这种破东西你还留着?!景琛那混小子都没告诉你这事,你就这么算啦?!若是早知道他跟浣真有一腿,我才不会傻乎乎的帮你!”
“敏英,够了。”我眉头皱了皱,她说得过分了。“他不说自有他的考量,况且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已经是他的妻子了,说这些做什么。而且,如今他对我很好,我已经很满足啦。”
“好?他当然要对你好!看在卢伯伯的面子上也要对你好!谁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算盘!要说对你好,哪个能比得上我哥哥!”
“敏敏,每个人心里都有那么一个人,无关乎喜欢,只是会很习惯性的想起他,希望他过得好。明之哥哥在我心里,便是那样的一个人。我们不是恋人,但可以是兄妹。我对明之哥哥,就像你喜欢他一样的喜欢。无关乎男女之情。而对景琛,那是一个女子对男子的爱慕。”
我敛了脸上的怒气及随意,认真的说道。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了,我能说的也就是这些。
她终究是要明白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