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我便领着两个丫头出了门,屋外的天空,蓝的一尘染,更加清澈。我看着那红脚白羽的鸽子,咕咕的叫着,扑着翅膀,转而飞入天际,恍惚未曾来过,未留一丝痕迹,那遥远飘来的叫声也飘渺无形……
我走出院子,锁住一切情绪,在那幽静的小路上,裙摆蜿蜒而过,扫过路边尤是沾染了露珠的菊花,看着裙摆处依稀可辨的水渍夹杂着偶现的花瓣残叶。
万花从中过,片叶不沾衣……我浅笑不语,我果真是个俗人,片叶不沾衣吗?我做不到,天知道,那一眼,便是万年,那一眼,我已落红尘。
你呢?能不能也不要做到?不求你与我同驻红尘,哪怕为我停留片刻。即便沧海变色,海枯石烂,我也愿意沉溺在编织的童话里,当你回首,我便在原地守候。
“小姐,姑爷……”
我浑身一震,脚下已经僵住,我转身,看到那熟悉的身影,碧色长衫,那灿若星辰的双眼却是没有感情的双眼,漠视了我的双眼。
我看着他,看着他匆匆而过,擦过我的衣袂,恍若无人。我心中的绞痛,是怎么回事……
“站住!”
恍惚间,我脱口而出,转身,看着那停驻的背影,带着疏离冷漠,他转过的脸,眉眼间的凉薄刺痛了我。
我艰难的走到他身边,抬头,对上他的冷漠,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千回百转,吐出的也就是一句话,“你说过,要为我讨回公道。”
“我还说过要对你好,”他嘴角的笑,似是讽刺,似是不屑,我听见他的冷哼,没有温度的冷笑,“还说过要还你洞房花烛。”
你想说什么呢?是说你不会为我讨回公道,就像你不会对我好,就像你不会给我的洞房花烛嘛……
指尖传来的麻木感,继而的颤抖。心里终究空了,空落落的,那份疼,那份闷是来自哪里的呢?
我张张嘴,想问你,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闭上眼,一切都是虚假的,苦涩的,你会理会我的感受吗?你会心疼我的心疼吗?
“我会自己讨回来。”
带着残碎的悲凉的声音,我错身离去,我不想再看了,看着你的背影,看着你的冷漠,看着你的漠不关心,看着你对着其他的女子笑。
等到我来到大厅,王姨娘已经到了,张姨娘坐在一边一言不发,我想到王姨娘先前所说——景琛是爱着张姨娘的——心里如插了千刀万刀,撕心裂肺的痛。
眼里瞬间包了泪水,我紧闭着眼睛,直到文源扯着我的袖子,我方压下翻涌的情绪。
公爹和嬷嬷在上座,景琛随后进来,坐在一边,王姨娘在中间跪着,哭的梨花带雨,诉说我的不是。
冯嬷嬷见我来了,赶忙起身,朝我走来。
我向她行礼,等我抬起头来,眼泪却已经落了下来,我紧抿了嘴巴。看到她眼中的疼爱之色,心里有了底。
“你可是受了委屈?只管说了,我们定会为你做主!”
说完,便拉了我的手进了厅。
“请父亲给我做主!我听说姐姐身体不适,便带了东西看望姐姐,谁知道她不分青红皂白便打我,我当真委屈啊!请父亲、夫君为我做主!”
说完,她哭的更加卖力,眼泪也流的欢畅,我见犹怜。
我心里暗笑她演得如此逼真,我也不能输了去。
“父亲,母亲,媳妇错不该动手,只是……”我声音哽咽,“只是她着实过分了去!媳妇真的,真的忍不下去!”
“怎么回事?”
景琛蹙眉,阴寒的目光盯着我,我心里越发酸涩,眼泪也流的欢快。
“王姨娘,我是这府上的主母,是夫君娶的妻,我们夫妻二人的事情,何时要你一个外人说三道四!”
我努力忽视景琛的目光。
“我虽然是姨娘,但我终究将这景府当做自己的家,有些事情自然是要说的,奴婢不知道做错了什么,让姐姐记恨。若是因为那日千水圆的事情,姐姐也真是……呜呜——”
“我在妹妹眼里当真如此善嫉?我承认那日发现窗户虚掩,一时好奇,可是,若是因为这个就说我记恨妹妹,我着实冤枉了。”我望了望景琛,他低着眸子,我看不出他的想法,“我身体近来不适,你们好生侍候夫君,我也着实欣慰,若是能为夫君添上一儿半女,我自是喜欢的!”
“但是,你不该如此编排我去!”
我说完哽咽住。
“到底怎么回事?”
嬷嬷开口问道。
“夫人,小姐进府数月,王姨娘便浑说暗讽我家小姐没有生养的本事,难以给姑爷生下一儿半女,终是要落的下堂的命运!”
“文源,住口!下去!”我恨恨的瞪了文源一眼,眼泪又断了线,我掩面呜咽,“别人编排我也就罢了,你当真都不给小姐我留脸了嘛?呜呜呜——”
我低下头,余光瞟着景琛,他脸色青白,我心里稳了稳。
“她胡说!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啊!”
王姨娘哭的浑身颤抖,爬到景琛面前,争辩,“夫君,你信我,我没有啊!都是她浑说的啊!”
“我家小姐是当家的主母,你一个姨娘竟敢称小姐为‘她’!”
文思怒斥道。
“我浑说,是,我是浑说!王姨娘说得都对!我嫁入景家数月没有喜讯,便全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我这羸弱的身子,凭什么为夫君生下一儿半女!夫君今日便休了我去!”
我倏尔站起身,身子因为激动颤抖得厉害,满眼的凄苦,一腔的愤怒委屈皆喷了出来,直直的盯着景琛——我想知道你要怎么做,我想知道我在你心里还有没有一丝一毫的位置!
“混账!一个姨娘,竟敢这样无法无天,口无遮拦!琛儿,你自己看着办!难道我景家的子嗣是一个姨娘说了算的嘛?!”
公爹一拍桌子,指着王姨娘怒吼道。
王姨娘生生愣在当场,好一会回过神,便只剩下哭了。
“琛儿,婉儿嫁到我们家,行事小心,对你更是一片痴心,竟被人侮辱至此,这样的姨娘,不要也罢。今日,总要给婉儿一个交代。”
嬷嬷过来扶住我。
“娘——”我对冯嬷嬷唤道,伏在她怀里畅快的哭起来。
“诶,好孩子,你受委屈啦。不哭啊,不哭。”
冯嬷嬷轻轻的拍着我的背,声音也有些沙哑了。
景琛起身,眼中颜色深了又深,仿若一幽壑深谷,脸上面孔冷肃。
“老爷,老夫人!请为夫人做主啊!”文源跪在地上,重重磕头,泪眼婆娑,“老夫人,您还记得那日的毒蛇吗?那分明就是王姨娘差人做的啊!”
“你胡说!你胡说!”王姨娘愕然惊住,赶忙否认,眼泪哗啦啦,“老夫人!奴婢没有啊!奴婢是冤枉的啊!您要为我做主啊!”
“冤枉?!我家小姐鞋子上的蛇吻草就是证据!当日少爷也是见了的啊!证据确凿,王姨娘还说是冤枉的吗?!若这件事情是冤枉的,那王姨娘派人在我家小姐米粥里下药也是冤枉的吗?!要不是我家小姐发现的早,如今恐怕……”
点明了顿住,原本比说清了来的好,文源眼中的愤怒是毫无保留的,眼泪是真切的,说完,又重重一叩,砰响出声来,额上一片青肿,我不忍,心中越发的酸涩难耐。
王姨娘如今只有拼命喊冤,哭泣的份。
我眼角余光,望着景琛,看着他眼中的意味不明,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惶恐、惊愕,转而的沉寂、幽暗……
你如何想的呢?我的夫君?
“你说话要有证据!空口白牙的污蔑人,难道这就是夫人做主母的样子吗?!”
“王姨娘!难道你还要污蔑我家夫人不配做主母吗?!这也是你一个姨娘可以说的话吗?!姨娘要证据,我们给就是啦!老爷,老夫人,请允许张掌柜和李老头进厅里说话吧!他们便是人证啦!”
我埋首在嬷嬷的怀里,不语,便由着文源和文思去吧。
公爹挥手,不一会,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和一个花白了胡子的老人便进了厅里,他们齐齐行礼,退在一边。
“老爷,老夫人,这位是崇和大药房的张掌柜,那蛇吻草和曼陀罗,便是张姨娘从崇和大药房里买的!至于那条毒蛇,便是张姨娘派回春去李老头那里买的!”
我抬头,擦擦眼泪,看到张姨娘脸色蜡黄,一旁的回春颤抖如筛糠。
“老爷!老夫人!奴婢没有啊!姨娘没有派奴婢买过什么蛇吻草,什么曼陀罗啊!这张掌柜和李老头奴婢也从来没有见过啊!”回春泪流满面,一个一个头磕下去,砰砰有声,直磕的额头皮开肉绽,连连喊冤。
张姨娘也不遗余力喊冤,一时间,大厅里回荡的莫不是鬼哭狼嚎一般。
“住口!”
公爹扶额,眉头紧蹙,这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如今外人都请到府里了,王姨娘还如此这般,公爹不生气才怪。
“李老头,张掌柜,今天也是麻烦你们到府里来一趟了。这个丫头你们可是见过啦?麻烦认一认,也好让我景某清理门户。”
公爹对他们很客气,手指指向一边的回春问道。
那二人细细的打量一番,许久,终于点头,皆说见过。
“那日来我店里买那两种药的便是这姑娘了。还说蛇吻草要磨成粉的,我当日就纳闷,这两味药买的人甚少,我还问过她买来做何事用的,当时这位姑娘也是含糊其辞。”
张掌柜摸着那短小的胡子,一本正经说道。
“对对,也是这位姑娘要向我买的蛇,还是毒蛇。我当时也是奇怪了,哪有姑娘家来买蛇的,也忒大胆了。还是要的毒蛇!我还特地叮嘱了,一定要小心,被咬一口可是会送命的啊!”
李老头连连说道。
“娘!爹!要为媳妇做主啊!如今证人皆在,难道姨娘还能不认吗?!”
我退开一步,跪在地上。
“你胡说!我何时见过你们!何时向你们买过这些个东西!”
回春一口咬定。
“没错!回春姐姐去买这些东西的时候明明都带着帷帽!你们怎么可能认得出来!”
“没错!我每次都带着帷帽买的东西,你们怎么……”回春赶忙接口,却猛然转醒,惊愕的望着回香,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整个人颤抖的厉害,再也直不起身子,瘫软在地上,似一滩烂泥,忘了哭。
“老爷!老夫人!饶命啊!奴婢是一时昏了头啊!饶命啊!”她哀嚎着爬到爹娘身边,涕泗横流,却被公爹一脚踹到胸口窝,她吐出一口血来,踉跄的爬到王姨娘身边,哭喊道,“姨娘!姨娘救我啊!”
我冷笑,看着如此荒唐的一幕,公爹和娘脸色黑如锅底,景琛浑身戾气,张姨娘眼中无奈,王姨娘唯恐避之不及。
回香和回春虽是你王姨娘的贴身丫头,却不知道,回香实际是嬷嬷的人。
李老头和张掌柜看到事情如此地步,便纷纷告退离去。
大厅里气氛格外的诡异。
“老爷、老夫人!这与奴婢无关啊!都是回春的主意啊!奴婢也是听信了她的谗言,才叫猪油懵了心啊!”
“姨娘!您怎么!老爷夫人,都是姨娘的主意啊!奴婢哪有那样的胆子啊!真的是姨娘派奴婢去的啊!”
……
狗咬狗,会是好狗吗?
“够啦!够啦!这家里再不整顿,便更乌烟瘴气啦!”公爹一掌拍在桌子上,那茶具俱是一震,半杯茶水溅出,顺着桌角低落在地,落地的响声清晰入耳,“这是你的姨娘,琛儿你看着办吧!”
说完,公爹愤然起身出了大厅,嬷嬷怕公爹生气伤了身子,在我手上轻轻拍了拍赶忙跟着去了,张姨娘意味不明的望了我一眼,也起身离去。
我起身,看着景琛似是优哉游哉的喝下一杯冷茶,目光锐利,他扬手,“来人,把王姨娘带下去,杖责三十,赶出府去。回春,杖责五十,卖了。”
说完背对着王姨娘,手在身后握成了拳头,浑身散发出寒意。
“夫君!夫君!你不能如此啊!夫君!你说过,你说过等父亲回来会好好疼我的啊!你说过我比那贱人更重要的啊!夫君!你忘了我爹对公爹的照顾了吗?!夫君心里不是根本没有她的吗?!你不能如此对我啊!”我看着她哭花的妆容,看着她被景琛无情的甩开,看着她疯了一般像我冲过来,“贱人,都是你害我的!贱人,都是你害我的!我要撕烂你的脸!”
她破口大骂,朝着我冲了过来,被文思一巴掌掴在脸上,伸脚踹倒在地,我亲眼看着她发钗散落满地,发髻凌乱,哭喊着、哀嚎着,在挣扎中最后被下人生拉硬拽拖下去,那谩骂声逐渐变成凄厉的尖叫,那尖叫声逐渐低了,最后没有了声音。
我心里冷笑——找死,我便送你一程。
我的笑还未收回,便听到那冷冰冰的声音划过空气冲进耳朵。
“很好,很好。我竟然不知道你有如此的手段,为夫大开眼界。”他嘴角的笑,冷硬的令人胆寒。
“我很记仇。”可是我对你要如何才能记仇,“我米粥被下了药,你知道吗?”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入腹冰凉,我几乎不假思索的问出了口。
“知道,一直知道。”
还是那么淡然的语气,那么温和,如春风一般,却又带着彻骨的寒意,凌迟着我每一寸的肌肤。
“知道……你一直都知道……”
声音里是虚无的颤抖,支离破碎,他每一个字都是一柄铁钩,从我的身体里剥离去灵魂。
你一直都知道吗……一直都知道,还要我当着你的面喝下它,当着你的面,你从不阻拦……今天呢,为什么如此无所谓的说出口,轻而易举的说出口,你真的不心疼我吗?
对啊,你不心疼我,因为你不爱我,所以你不心疼我,心里没有我,怎么会心疼呢……
“我是不是该感谢你当日你没让我喝那一勺米粥呢?”他笑得风轻云淡,说得无波无谰。
对啊,我当时为什么就没有让你喝下去呢!
“我是不是应该让你也尝尝!我是不是也应该让你也尝尝知道是毒药还要欢天喜地吞下去的滋味?!你说啊!”
我猛然抬头目眦欲裂,双手死死的采住他的外衫,迫使他面对着我。我看着他的眼睛,看到他眼中漆黑,如同漩涡一般将我旋进里面,可是,为什么没有伤,没有后悔,没有痛,只是一望无际的黑,他不会心疼我的心疼啊!
彻骨的寒冷,不住的颤抖。
“你自己愿意喝的。”
“对……是我自愿的。”我逼近一步,“以前的温柔都是假的,为了什么?”
“你我心知肚明,一切尘埃落定,何必还要装模作样,我,也很累。”
“装模作样……呵,我的痴心对上你的装模作样。你累,我,也累啊!景琛!我也很累啊!和离吧!我们和离吧!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和离,我要跟你和离!”
那你是在利用我吗?因为父亲在利用我吗?如今,公爹洗脱冤情,我就没有价值了对吗?所以,那些伪装的温柔,便被撕裂开了吗?
“妄想!想跟我和离!你妄想!”
“不……我……不想,不……啊!”手腕的痛,我吃不消,我看着他如同猛兽一般的眼睛,那是什么呢?是恐惧,是愤怒是彻底的怨恨……
“我绝对不会让你如愿,跟我和离?去找你的青梅竹马?妄想!哈——妄想!”
“不……不是……不是的!不是的!”
“不是?什么不是?放手!放手!”
“不放!不放!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啊!”
“放手!”
我听到裂帛的声响,感受到身子毫无预兆的甩出去,听到额角传来的闷响,然后是钝痛,还有女人的惊呼。
我看到景琛那迈出的步子又收了回去,伸出的手背在了身后,再然后,额角留下湿热的液体,流进眼睛里,刺得生疼,视线开始模糊,镀上了一层嫣红。红色的水幕里,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决绝、遥远,我看到平安和平宁的眼神,那是悲悯吗?连你们也要可怜我吗?
我瘫软在地,我心疼你,心疼的痛了自己,我相信你,相信到怀疑自己。
然后,你解开谎言,看着我的心血肉模糊,看着我失魂落魄。你给的回忆,我看着他们凋零,然后灰飞烟灭……
我捂着胸口,那里还能更痛吗?我今天做的,是为了什么呢?我明明为自己讨回公道了,为什么痛?不止痛,我恨,恨自己,我恨自己的软弱无能,在你面前的虚弱无力!
即便你拂袖而去,决绝冷情,那一瞬,我竟然想要伸手去拉住你,看着你的无情,我想去讨好你,看着你的伤害,我想去原谅你,找上百上千的理由为你开脱。
我终究是中了你的蛊,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成了患得患失的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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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麦子求春天。
看女主耍呆喷笑转第三章,看男女扑倒未遂看夜语——等一切尘埃落定(忘了第几章了。)
赶上强推,正好是女主的黑暗日。默默祈祷。
各位看客,留下足迹吧,要不自己写文好痛苦。
泪奔……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