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回来,平日里的江文很是一副不正经的模样,有时甚至连无涯公子都觉得自家徒儿实在无可救药。但,一旦遇上正事,江文却是贼精的一个人。不说别的,单说那日初见谢灵之。江文其实一眼便知此人不凡,且甚得人心。但是,江文也一眼便知,若是与此人结交,论其是谁,日后若亡,必亡于此人之手。江文不想死,他想活。
至于其为何不提醒自家师父,江文如此解释:“将一个人送出的心再收回,就好比我背后捅了你一刀,尔后再站到你面前,一把将它拨出来。懂了吗?”
不管诸位是否明白,碰面仍在继续。无涯师徒打着哈哈嗑睡直冒的听着赵子骞与那神子你夸我赞。可叹那神子当真一点儿也不心虚,说起话来与众苗族之人丝毫不差。被问及那些被医好之人去往何处,竟言“吾奉神旨将众人送出山中,众人所去之地,自有神引”。
丝毫不信神的无涯公子听至此,只觉胃内一片翻滚。再瞧自家徒儿,亦是一脸菜色——无涯公子不得不怀疑,那早饭中是否加了什么。
谈话接近尾声,赵子骞终是不堪一无所获,斟酌半日,开口道:“因对贵寨之事甚忧,小王临来之际特带了二位医者。”说到此处停下,以眼神示意无涯师徒二人。二人会意,像模像样的起身,朝上一拜。赵子骞这才继续道,“现既有神子之灵药解救众百姓,小王不胜感激。只是那灵药可否予二位医者一观?若能学得一二,也好让小王带回中原,造福一方。”
赵子骞这边话音一落,那神子便温柔一笑,开口答应了。不但答应了,还顺手教人将灵药拿上来,递予无涯二人,把无涯二人惊得一时之间竟不知所措。
赵子骞冷眼瞧着那所谓的灵药被呈上,脑中有一根弦一直在提醒他:这不对。但到底哪里不对,他说不上来。看着无涯二人专注于那瓶灵药,赵子骞忽的脑袋一沉,若有所觉的猛然回头,正瞧见那方才还一脸温润的神子脸上未来得及收起的一抹嘲讽。那表情太短,短得差点让人以为那是幻觉。
几乎在那神子面上之色消失的同时,赵子骞如冰一般的嗓音便从肺中脱口而出曰:“多谢神子赐药。”
那神子明显一愣,既而温柔一笑,道:“王爷客气。”
药,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降温驱寒之药——赵子骞不用猜也能知道。自己一进苗寨,苗王便给了诸多暗示。苗王分明递了折子,并言明其隐秘之意,皇兄方才派了自己来此查探。闪烁其词的苗王,从天而降的神子,莫名失踪的难民,还有那不知到底是否已尸骨无存的传染者。
陷入死胡同的赵公子在行宫的会面之后,便将自己关在房中,思虑半日,连属下摆下的晚饭也未动一分的从房中退了出来。
本着不可浪费一丁粮食的无涯公子不客气的将赵公子的晚饭也一块儿干掉后,净手喝茶,拽上江文,二话不说,踹开了赵子骞的房门。
看着赵子骞一脸冰霜似的模样,江文翻了个白眼,向无涯道:“师父,你瞧人家那脸色,好像我们毒杀了他全家似的。”
无涯亦给了江文一个白眼,一掌拍在江文的腰上道:“混小子会不会说话!他全家不是你全家?”
听着二人毫无意义的对话,赵子骞脸更冷了三分。二人一见情形不好,互看一眼,赶紧闭了口。一人退后,将门关得“哐当”响,一人赶在赵公子发火之前开口道:“我们要出山!”
赵公子一愣,半响才反应过来,面色稍缓道:“为何要出山。”
“因为这里太闷了啊!”无涯一副“你是笨蛋”的表情看着赵公子道,“这里别的没有倒也罢了,连集市也没有!太无趣了!”
对于无涯公子的鄙夷,赵公子毫不动声色的回看过去,问:“何时归来?”
无涯眨了眨眼,狡黠一笑,道:“或许几个时辰,或许半日,或许,若是天色晚了,便在山外憩下,也未尝不可。”
赵公子沉默,没有回答。没有回答便是默认,无涯公子裂嘴一笑,骨碌一下爬起身,装模作样的向赵公子一拜,装腔作势道:“神子的灵药有几味需上山进城购置,未免冲突神灵,请赵公子向神子言明,我二人亦好名正言顺。”
赵公子被无涯公子此举逗得哭笑不得,不摇头也不点头,只问了一句:“无涯公子不是一向不理这些俗事?”
“便是现在,本公子也不管这些俗事。”无涯公子揉了揉肚皮,觉得今日实在吃得有些多道,“本公子今日不适,明日才有闲心出得山中。我要回去休息了,不跟你这块木头说话!”
出山查探之事,就这样不清不白的落到了无涯师徒手中。无涯师徒也都聪明,第一日只在山中转了两个时辰,略采了些药草回行馆。第二日便是一早出发,在山中转了大半日,至落霞将至方才归来。归来之时遇上两个苗族小伙,被问其去了哪里,二人大方的回答“迷路了”。
第三日,二人哪也未去,只在行馆捣着前两日采得的药草。第四日,二人拿了自制的灵药巴巴的赶早敲醒神子的行馆,将尚在睡梦中的神子从床上拖将起来,将灵药教其闻了闻,那神子顿时清醒大半,随后摇了摇头。二人也不多停留,撇下神子,夺门便出,把神子气得连最简单的笑也挂不住。
第五日,无涯留在行馆,江文一人入了蜀山。知二人一向焦不离孟的众人纷纷上门询问,就连对此毫无兴趣的神子,也被门下之人念得烦了,亲来行馆问及此事。见如此多的人前来行馆看望自己,躺在被中装病的无涯公子拽着神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往神子身上抹。至此,一向温润如玉的神子只要见到无涯,必定避而远之。
这一日,江文没有归来,无涯继续装病。次日,江文依旧没有归来,无涯笑得有些诡异。至这日午夜,苗寨已鸦雀无声。“病重”的无涯行馆中,一个高挑的白衣身影一个纵身,从行馆的后窗一跃而入。
只见那白影果断的将后窗一关,三步并作两步的往床上一探。黑暗中,一双手迅速抓住那白影,一个使劲,将那白影整个儿翻倒在床上。那白影痛得腰身一躬,嘴一张,方要叫时,先前那双手立马上前捂住。那白影痛苦的“唔”了半日,直至一动不动,那双手方放开。
一被放开,那白影便“嗖”的爬起,压低了嗓子向那床上之人吼道:“师父!咱们是毒门!捂死我是有辱师门的!”
黑暗中看不清那床上之人的表情,只能见那人迅速的从枕下挥出什么,一把打中那说话之人的后脑,道:“你放心吧!为师定会在你死透之前毒了你!”
“啊。”那白影轻叫一声,妥协道,“师父别打,徒儿知错了!徒儿可是好不容易捡了条命回来,师父你怎么忍心!”
二人打打闹闹半日,总算在一人的妥协下停了下来。嫌弃的将江文一脚踢下床,无涯理直气壮的教其在桌上将就一晚上。原因是,绝不与两日未洗澡之人同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