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江文戏耍了自家师父一番,心情大好的嚼着剩下的几颗花生东摇西晃的,闪到了神子行宫的报院。瞧瞧四下没人,江文先是装模作样的大踏了两步,随后一个转身,跃过了行宫的围栏。
落地滚了两番,拐至墙角起身。江文小心的拍掉身上的泥土,左右看看,发现此院竟造有亭台楼阁,更有盆景花木,似是仿中土而造。江文不禁讶异:这神子竟喜爱中土文化。再细察之下,江文发现这院毫无生气,似是许久无人居住。但又干净整洁,明显有人故意为之。念及今日所谓“贵客”,江文顿时明了。
有句话说“乐极生悲”,说的就是江文这种三脚猫。他见这院中无人,可惜了这院中花草,池中金鲤,亭中残棋。于是干脆的将来此的目的抛之脑后,又是赏花,又是喂鱼,最后立在那残棋前不动了。
这是一局好棋!这是江文看到那棋盘布局时,忍不住发出的赞叹。但江文赞的,不是下出这棋局之人,而是花如此大的心思摆出这样布局之人的心思。任谁也下不出如此势均力敌的棋局,半壁江山,无法动荡。就在江文感叹之时,一人悄然走近,而江文未有所觉。
谢灵之可未料到,自己才入这苗寨,遇上的第一个熟人,竟会是他。他本是随卜公子来他的行馆沐浴换衣,因卜公子有事处理,便只教下人听他吩咐,自己则先行离开。待自己沐浴完毕,那卜公子尚未归来。想来无事,他便移步院中散步。岂知他这一踏入院中,一抬眼,便瞧见了那亭中,醒目的一抹白色。
感叹自己的好运,谢灵之从容的漫步至那亭中。见那人仍未察觉,只盯着亭中那盘棋上瞧。谢灵之低首一瞥,好笑道:“小徒孙莫不是被师侄带久了,怎的对小孩子的玩艺儿这样有兴趣?”
正在观棋之人忽闻人声,明显一征。待抬头看清面前之人相貌,更是大叫一声:“怎么是你!?”
谢灵之一顿,正要回答,那人却恍然大悟一般,睁大了眼道:“今日神子迎来的客人便是你?”谢灵之正要点头,那人却又如被雷劈中一般,身子僵直的一把抓了谢灵之的手,咬牙道:“你怎么没死在蜀山!”
谢灵之沉默了许久,待那人离开后。他知道那人为何发怒,‘黑云压城,百兽震怒,血流成河’,这是涉五行者必行之天道。想起那人最后那句似诅似怨之语,谢灵之忍不住弯了嘴角,自语道:“真是师侄教出来的好徒孙,连嘴巴都这样毒。”
江文是逃出来的,逃得很狼狈。他跌跌撞撞闯回行馆时,把正用晚饭的无涯吓得差点噎住。猛的咳嗽一阵,无涯赶忙吞了两大口水,道:“撞到鬼了你!”
江文一顿,喘了半日,低低的唤了一声:“师父。”不明所以的无涯公子瞪了他一眼,表明自己在听。
江文十分颓废的重叹一声,道:“我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众人一僵,江文再叹一声,抬头哀求道:“师父,你替我拨了吧。”
人们常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赵子骞没听明白的话,无涯明白。他征了半日,艰难地咽下口中的米饭,不敢相信地问:“进了蜀山的……”
江文点头,摆手道:“除了他,还能有谁这么不怕死!”
“那还等什么!”江文的话音刚落,那无涯公子突的将碗筷一放,不等江文反应,便一把将其拖回房中,忙忙的沐浴更衣。
被迫沐浴的江文正不解,自家师父却是将换下的衣物一骨脑儿扔向江文道,“师伯喜洁,你就这么一身去见他,他不嫌弃,我还嫌弃呢!”说完将手伸进木桶中掬了一把水,感觉温度适中,点头翻身进去,口中却嘟哝着“师伯都来了,也不给个信”。
被砸得晕头转向的江文,在一片黑暗中突然明白自家师父此举何意。他笑着应下,想着再烧水怕是赶不及,便干脆一个翻身,踏入了自家师父的木桶里。
此刻,江文的眸子已是一片明亮,心中亦是一派光明。他差点忘了,他们无恨这一脉,对待自己的心,从来都是大胆又深沉的。
不管江文想明白了什么,在随无涯公子去见自家师祖时,依然选择翻墙而不是走正门,依然选择顶撞而不是顺从。至于自家师父死乞白赖拽了自家师祖不松手,最后被神子点了哑穴丢出门外云云,不过小事尔。
另有赵公子当晚得知消息,第二日上门去寻,被告知其与神子二人出山游玩去了。过一日再行寻之,那人已然离开。只留下一封口信,被无涯公子咬牙切齿地带到。
临行前,卜公子思虑再三,交给了谢灵之一瓶丹药。谢灵之不解,那卜公子笑着将丹药塞进他的怀中,解释道:“无须老人中了我的盅,光解毒是无用的。既然你来了,这药便带回去,也省得日后费心。”
捂了捂丹药,谢灵之看着卜公子含笑的面容,挑眉道:“卜公子这心思可巧。只是你这般苦心,若是谢某不明,未去得京城,可如何好?”
“灵之……”
“罢了。”谢公子不愿再逗卜公子,束手笑道,“便是不去送药,谢某也必会上京,天佑止步罢。”
谢公子动身时并不早,但来送他的却只有卜公子一人。无涯师徒昨夜在谢公子房中闹到半夜方才睡下,谢公子动身时,那二人还尚在睡梦中。卜公子与无涯师徒都默契的没有提及灾民之事,谢灵之则在听到卜公子亲口承诺“瘟疫已除,绝不会流入中原”后再不问起。而那个想提之人,却因时运不佳,几番想见谢公子都未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