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浅眠的姚瑾瑜早早醒来,洗嗽完毕,本欲在房中用早饭的他思及昨日谢灵之所为,还是放弃地移步至饭厅用餐。
姚瑾瑜起得很早,却还有人比他起得更早。一夜无梦的谢公子今日也是一早便起身,略一洗漱便直奔饭厅。吩咐了丫头们晨时需用的早点,至姚瑾瑜来时,他正悠闲地吹着桌上摆放的小米粥。听见脚步声,谢公子停下手中动作,一边招呼人过来,一边将手中的碗送至对面。姚瑾瑜无甚胃口的吞了两口,正欲放下。对面之人一句淡淡的“师兄,不合胃口?”逼得他只得收回手,将粥喝完。不管姚瑾瑜用得痛不痛快,但确如谢灵之所说,喝完粥的他,确觉身子轻爽许多。
用完早饭,喝完早茶,二人移至前堂。又是一壶清茶上来,谢灵之一见,先就笑了,道:“师兄这是要与灵之长谈?”
被问之人取杯的动作一顿,没有说话。谢灵之看在眼里,亦取一杯,浅笑道:“师兄有事便问,不必藏在心里。”
看着面前的茶杯被倒满,姚瑾瑜想了很多,但至最后,只吐出一句:“谢公子到底想做甚么。”话一出口,倒是姚公子自己先吃了一惊。他本以为他把此人丢在家中,任其自生自灭,便可不相忆,他本以为他已经将此人忘在脑后,大约他姓甚名谁也记不大清,可真当说出口时才发现,原来他记得如此清楚。
姚公子如此多的心思,谢公子自是不知的。当然,他对姚公子有此问一点也不诧异。任谁对一个毫不知底细,靠使了各种计谋混入自己家中之人这许久都毫无疑问,只能说这人有点傻。谢公子是聪明人,他的朋友也只能是聪明人。所以他很自然地应道:“师父的信中应该写得很明白,师兄有何处不明?”
姚公子显然对答案并不满意,他抿下一口茶,苦涩盈满口中,问:“景州富商无数,你为何选我?”
谢公子眉眼一挑,瞪着姚瑾瑜,不奈道:“灵之不喜欢他们。”说完又突然一笑,起身凑上前,道:“灵之只喜欢师兄。”
被谢公子突然亲近,姚瑾瑜吓了一跳,刚喝到嘴边的茶水差点被他吐出来。看着姚公子有趣的反应,谢灵之低笑三声,以扇掩面,起身向姚瑾瑜道:“灵之不过几句真话便说得师兄羞了脸面,我倒真是好奇,昨日师兄是如何与软烟阁的姑娘们周旋的。”说完,也不待姚瑾瑜反驳,转身迈步出门道:“师兄也太不通世务了,哪有一早去打扰姑娘们休息的道理。既然昨日一夜未睡,师兄早晨便还在家歇着,灵之去帮你打探打探。”说到这里,似担心姚瑾瑜不听劝一般,停下脚步,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侧身看他的姚瑾瑜,补充道:“师兄可听明白了?”
姚瑾瑜其实到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也没明白,自己怎么就让谢灵之给震住了。如果说先前让其住在府上,好吃好喝供着,确是出于名声以及善心使然,但让其参与到自己的生意甚至生活,显然不在他料想之内。
但他也想得开,自己是个孤儿,无父无母,无兄弟无姐妹,他人家中皆有媳妇管理,自己家中多个师弟,也无甚大碍不是?再说自己除了一身钱财,别无其他可图。若是此人当真图了自己的家财,自己便是商人,又岂会让他坑了去。
想开的姚瑾瑜在脚习惯性地往府外走时,终于是顿了顿,转身又回房去了。他这一转身,自然未瞧见那大门前的两小厮如负重释的互望了一眼。二人心中此刻正向天念佛曰: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谢公子回来之前,咱家公子不要出门……
话说这姚公子乖乖回房休息,没了负担的他自然是一觉好眠。而另一头,言说要帮姚公子打探消息的谢灵之,此刻正坐在一处茶馆听书。书无非是落魄书生俏小姐,江湖英雄配美人,无甚好听,谢灵之来此自然不是为了听书,而是为了看人。看的是一个男子,一个而立之年,举止优雅,谈吐不俗,豪气逼人的男子。
劳烦谢公子亲来探看之人,自然不是甚么等闲之辈。他一早便在此茶馆等着,而那位男子却是过了辰时才出现。谢公子来时无客,所以他挑了靠门的一处小角落坐了;而男子来时客满,只得在靠里的一处小角落坐了。眼瞧着男子从容的在听客之间穿梭,坐下后也只叫了一壶清茶,独酌独饮,谢公子露出一个赞赏的眼神,轻道一声“不错”。被旁人听见,以为他说的是书,竟也附和。
得到想要的结果,谢公子也不多留。喝下了口苦茶,心情大好的离开。离开前,似有感悟一般,立在茶楼门口,背着光,回头看。那男子竟也恰时地侧首来望他,二人相视,谢公子了然一笑,迈步离开。
谢公子这便要回去?自然不是。出了茶楼,往东行不过百步便是一花楼。此时临近正午,姑娘们还未起,但花楼的大门已开,进进出出一些小厮,忙忙碌碌,只当谢公子是一般客人,也不多问。
花楼共两层,由上到下飘满了彩色绸缎。满目除招牌上的字,竟找不出同一款颜色来,真真是应了“花楼”二字。
谢公子抬眼盯着那惟一干净的“软烟阁”三字,摇摇头,迈步走了进去。
姑娘们还未起,但生意不可不做。眼见着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走进店中,眼尖的妈妈一跌声的便扑了过去。只是还未近得身,那公子却以扇止之,随后从腰间抽出一张银票——偷拿的,递过去道:“我只问一个问题,烟罗姑娘昨日可见客?”
那妈妈先听得有条件,伸出一半的手立刻收了回来。又听得这位公子只问一个不痛不痒的问题,脸上立马又堆了笑,一把将银票抓了手里,焦急重复到:“不曾见不曾见,烟罗是软烟阁的头牌,早就不见客了。”答完确认手中银票属真,那妈妈又巴巴的上前为阁里的其他姑娘做起媒来道:“若客官有心,咱们软烟阁的姑娘们个个都是好的!只要您说得出,看得上,便是那天上的月亮,咱们也有!”
那妈妈说着说着,眼见就要趴过来,谢灵之一惊,赶忙后退几步,开扇,拂袖,皱眉,转身就走,一刻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