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儿真冷,门外仍在下雨。房内的窗户未关,风夹着雨飘进屋内,冰凉。赵子骞不放心,从包袱中扒出了一件青色狼皮大衣。谢灵之颇为嫌弃地挑了眉,却被赵子骞狠狠瞪了两眼,乖乖披了。二人皆无纸伞,赵子骞便又予了店家一两银,教店家匀了两把纸伞,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客栈。
出客栈行不过半里便出了县,由县城一路往东北行便可至嵩山。因通化县境内山多水多,并不好走。再加上天儿每十日便有五日在下雨,因此,二人在行路之时便常走走停停,耽误不少时辰。途中遇上众多去往嵩山的武林人士,二人亦不愿与其多纠缠。
这日,天儿难得放晴,二人又已行了一半路程,到了这襄云县,被这连日来的阴冷搅得一身冰凉的谢灵之可算憩了口气。景州偏南,便是年关之时,亦无北方这等阴冷。若不是赵子骞平日里多加照顾,谢灵之怕是早感染了风寒,哪能像如今这般,活蹦乱跳地在这襄云县内闲逛。
说是闲逛,倒也不全是。这一路来,二人每至一个县城,甚至一个小镇,都会四处走走看看,从各色人士口中得些消息。您还别说,这一听,虽说未有暗卫暗中查探得清晰,却也听来不少不该听的消息,遇上些不该遇上的人——这眼前之人,便是例儿。
十步开外,一灰袍古稀男子领着一众人缓缓前行。细一打量,只见那古稀男子一抹长须,花白头发,目不斜视,身不沾尘。有如此气度者,只能是云荡峰顶古剑派现任掌门成崖。
再看其后二人,一左一右,皆灰袍衣裳,而立之年。左侧之人昂首挺胸,面容严肃,一言不发。右侧之人挤眉弄眼,与那古稀男子嘀咕些甚么,步子或疾或缓,概无定数。二人正是古剑派最长的两位弟子,李悦安与丰清是也。
街道并不宽阔,一行人走来占了大半。谢灵之二人避无可避,也未打算避,大大方方立着,只待一行人走过。
十步,九步,八步,眼瞧着一行人便到了眼前,谢灵之心中冷笑,面上正欲露嘲讽之意,却听得一声“哎哟!”那走在古稀男子右侧之人,一个踉跄,直朝谢灵之二人倒来。谢灵之一征,轻推赵子骞,二人侧身一闪,那人便“咚”的一声,扑倒在地,吃了两口子灰。
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闹得“噗嗤”一笑,谢灵之抬手指了那扑来之人道:“好一个猪啃泥!”一旁的赵子骞无奈地将谢灵之搂至一侧,暗中在其腰上一点,换来谢灵之一个白眼。
这还不算完,那灰袍男子正欲起身之时,更有一白衣少年从七步开外飞奔而来,一脚踹在他的背上,又狠劲补了两脚,道:“教你青天白日的在这胡说八道,教你再敢说谢公子的坏话!亏得你古剑派自称名门正派,竟在这打着勾结邪道的算盘!”
白衣少年似还不解气,踩了两脚后,欲拨剑。此举将紧随而来之人吓得不轻,一青袍长剑立身的男子忙上前拦了那少年,又强拽了那少年退至古稀男子跟前,亲见其向古稀男子拱手赔罪方才放手。
这是一出好戏,好戏自是观赏最好。可这又不单是一场好戏,因这入戏之人,赵子骞相识。不仅相识,更是赵子骞盘中一枚棋子。
古稀男子到底是一派掌门,自不会与一小辈计较,摆摆手,免了那少年的赔礼,又以眼神喝退灰袍男子。几人略说了几句,古稀男子便携着弟子们继续前行。一直被迫低头的少年,眼瞧着一行人走远,立马抬头做了个鬼脸,然后回身对着那拽他的男子生气道:“大师兄!你为何扯着我!你也相信他们的话,不信我的话是不是!”
男子皱眉又松开,正经答:“钟珏别闹。成掌门是长辈,便是他门下弟子说错,你也不能这样失了礼数。”
“哼!你就知道礼数!”少年没好气地转过身,迈着大步,赌气道,“别让我捉着你的礼数,到时才不饶你!”
“噗嗤。”谢灵之立在少年三步开外之处轻笑一声,向赵子骞道,“好一个无法无天的弟子,若是早先遇上的是你,怕我也是这副模样了。”
谢灵之的声音清甜而爽朗,让人乍听下来,如夏日之时置身山林小涧,听得小泉击石一般。那少年正在气头上,听得此声,顿时气消了一半。待侧首见那说话之人,更是征愣得半日未能回过神来。
少年在看,看的自然是谢灵之的容貌。谢灵之很美,便是他不着这身女装亦美,但少年看的偏不是谢灵之的容貌。
“钟珏?”少年的大师兄已经追上来,见少年望着一女子发呆,脸色一沉,正要开口训斥,却只见少年先前面上的阴郁一扫而光,嘴角上扬,竟无顾忌,直扑上去,握了那女子之手,高兴道:“你怎么也来了?”
女子一愣,侧首望向身旁男子。男子若无其事地将少年的手拍开,自己握了,淡淡回道:“去嵩山看看。”
少年乐得再要去搭女子的肩,这回其后的师兄先赵子骞一步将少年拽下,责怪道:“钟珏!师父教给你的礼数每日都喂狗了吗?!光天化日之下,与女子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若是坏了这位姑娘的名声,你可负责?”
少年被训得有些懵,一席话中只听得几个词儿。虽不满,但因见着女子太过高兴,反而不计较,只拉了自家师兄的手,指了女子道:“大师兄,这位是……”
“赵子骞,这位是赵某的表妹。”未等少年说完,赵子骞便打断。谢灵之好笑地掩了面,亦应道:“我姓谢。”
“赵公子。”少年的师兄恭敬地向赵子骞一拱手,又转向谢灵之一拜,“谢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