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霍扬便闻得后院一片争执吵闹之声,起身往窗外瞧时,只见得一肥一瘦二人被一群深灰长袍者从后院架了出去。霍扬正欲回房再休息半刻,却听得身侧传来一声嗤笑。侧首看时,只见其右侧,一客房窗户半开,一人正散发扶在窗前。见霍扬侧首看他,头一偏,嘴角一弯,露出一抹淡笑。
笑极淡,却能阻霍扬回房的脚步。霍扬张嘴,不发声,无声,却有情。身侧之人的秀发被深冬的冷风一吹,一丝一丝飘散开来。霍扬闭了口,皱了眉,身侧之人抿了嘴,含了笑。霍扬心中一暖,收了目光,收身回房。
“人已走了。”房中,赵子骞提了一件白狐袍往谢灵之肩上一披,将谢灵之拉起,细细地为谢灵之系了。谢灵之露齿一笑,顺手将窗户一关,转身,将双手往赵子骞面前一放。赵子骞接过,放在怀中捂了。
“此人很是有趣。”谢灵之眼中透出狐狸般的狡黠,笑道,“你猜若是此人知晓我是男子,会有何反应?”
赵子骞极爱谢灵之如此小孩心性的模样,忍不住笑着去拢他的一头青丝道:“怎不见你先前有这般调皮?”
谢灵之“噗嗤”一笑,乐道:“周身俱是需由我照料之人,若我像今日这般,子骞认为,有谁会记得我亦是会冷的?”说完将手从赵子骞怀中抽出,背过身继续道:“子骞可瞧好了,知吾冷暖者,必因吾死。那把剑的主人,就是最好的例子。”
谢灵之此话说得绝决,不留一点情面。字正腔圆,不露一丝怯意。面容刚毅,不带一抹留恋。赵子骞听得此话,心中很是欣慰。他既抛下一切,随谢灵之奔走江湖,自不会有顾虑。但赵子骞到底非谢灵之,学不得谢灵之的洒脱。
“想是灵之忘了。”赵子骞上前一步,与谢灵之并立道,“我说过,我赵子骞拿得起,就放不下。”
窗外,风突然发紧,吹得窗户“哗哗”作响,房中的二人同时转身看向窗外。窗户纸糊得稀薄,却仍阻了屋外一干风雨。二人又侧首,相视一笑。任江湖风雨,二人只携手共进。
又行数日,入得一小镇,过得小镇便是嵩山。小镇名儿取得雅,曰“踏月”。小镇不小,与通化县一般大。因是通往嵩山必经之地,此处百姓多数以开客栈酒家为生。若不是经商到底与奴才无异,怕此地百姓皆弃田从商去了。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此话可是一丝一毫都不作假。这才几日,赵子骞与谢灵之一行人竟又在这踏月镇下榻客栈,遇上先前荆棘城中遇上的那对华山师兄妹。
“公子!”
赵子骞一行人方入得客栈,便见一黄裳姑娘飞一奔地向赵子骞奔来。赵子骞略扫一眼,若无其事地与掌柜继续叙话。谢灵之见了,忍不住掩嘴一笑,挑衅道:“这位姑娘,好缘份。”
黄裳姑娘满眼只见赵子骞,这会听得谢灵之出声,方回神。张嘴欲骂,又思及此人乃赵子骞夫人,话说得不好听,倒拂了赵子骞的脸面,只好闭嘴。
“哼!”黄裳姑娘一跺脚,上前正欲说话,一男子忽的从身侧冲出,一把搂了她,往回带。一面带一面哄道:“小师妹,快别去!师父师娘就要下来了!”
谢灵之打眼一瞧,一袭白衣,面善心急,不是那陆不平是谁。
“公子!你也到这里来了?哎呀,师兄你别……”
“青儿!”
二人正僵持,一青袍青须男子从楼上踱步而下,一步一顿。其声慈而威,肃而严。黄裳女子一听,立刻乖乖扭头转回。低声下气应一句:“在的,爹爹。”谢灵之见了,颔首在心中赞叹:正人君子卿少华!
霍扬闻听其声,回首看时,见竟是江湖老前辈,忙携了众人上前拜道:“卿前辈,晚辈天山霍扬携众弟子有礼。”
“贤侄免礼。”卿少华颔首虚扶一把,霍扬起身。卿少华将一行人扫了一眼,目光略在谢灵之处顿了顿又收回道:“老夫听闻秦掌门诸事繁多,不得空,以为此次天山派便不参与,谁知竟教你们前来。此去嵩山并不太平,贤侄需多加小心才是。”
“谢卿前辈关心,贤侄记下了。”
“恩,你们自去吧。”卿少华捋了捋青须,霍扬再拜后侧身让行。黄裳女子见卿少华欲走,正高兴,那卿少华行了几步却又唤道:“青儿,你与我同去。”
黄裳女子一愣,脸一拉,嘴一撇,正要撒娇,却见那卿少华身形一顿,一个回首。黄裳女子一僵,咬唇俏然应一声“噢”,便随卿少华而去。
卿少华与女子一行人一走,客栈顿时空了大半。谢灵之立了一会,昂首望向身侧的赵子骞,赵子骞亦垂首望他。
“如何?”赵子骞问。
“呵呵。”谢灵之笑,“换客栈。”
谢灵之欲换客栈,无原无由,且店家不肯退银,霍扬一行人只略犹豫便答应下来。至于黄裳女子一心指望从外头归来之时可见到赵子骞,不过叹息罢了。
时光如梭,转眼便到了玄悟大师约定之日。先前在踏月落脚的各路江湖门派均在前一日择时辰上山,仅有几家不紧不慢,待到当日方上路。谢灵之自是在后者之列,而天山派亦如此。
嵩山高五百丈有余,从嵩山脚下往上望,不过能望得山腰。少林寺位于嵩山深处,山腰之上百丈之处,可谓得天地之灵地,百年不倒亦算不得夸口。
山路崎岖,再兼前几日忽降了一场雪,这几日天儿好,山中冰雪融下,反倒让山路湿滑,寸步难行。霍扬一行人行得不慢,谢灵之亦不落一分,这使得原本因谢灵之乃是女子,怕多有不便的几位天山派弟子脸上好了许多。霍扬到底忧心谢灵之,行一阵便落了后,借拉扯秦钟珏之际,向谢灵之投去一个眼神。每每这时,谢灵之总忍不住停下掩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