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之缓缓地前行,随后停在此处。瞄一眼牌匾,低声笑笑。太子府门前的两家丁被这一笑弄得摸不着头脑,细看形容,虽长得神丰俊朗,但到底不认识,二家丁担忧若教府上的管家瞧见此人竟公然在太子府前嬉笑,到时不但这人要遭殃,他二人亦不能幸免。思及此层,二家丁互换了一个眼神,左侧之人便摆手赶道:“诶诶诶,走开走开!不见见这是甚么地方,快走开!”
可巧,这家丁方说完,那府门竟“吱呀”一声开了。二家丁唬了一跳,忙垂首贴耳,不再动荡。再瞧这门内,三步外,二年轻公子正你说我笑地向门口走。谢灵之闻得声响,美目一转,露出一抹深意的笑来。
赵致远与傅博文这一日与其他日子并无不同,却又实在无法相同。这一日,赵致远同往常一般上完朝,回了府,见了等候他不少时辰的傅博文。二人略微商讨了下近日的国事,傅博文见其面色不嘉,提议出南街走上一走。赵致远不过略一犹豫,便答应了。
二人说风便是雨。决定出行,一刻也不拖延,话音一落便出了房门。赵致远听着傅博文说他爹与刁德蛮近日一些趣事儿,且听且行地到了前门。
管家早教人上前去将门开了,赵致远偏了偏头,想提醒傅博文小心台阶儿。谁知一侧首,竟见一白衣男子,撑着花折伞,就立在府门外,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或者说,望着他二人。
赵致远心一沉,还未及思量此人如何在这里,便听得身侧之人出神地呢喃了一句“谢公子”,随后二人原本握了的手,被身侧之人像扔垃圾一样,甩了出去,赵致远脸色顿时黑了三成。
谢灵之好似故意戏耍赵致远,见得赵致远愈黑的脸色,竟直直地笑了。笑完,也不待说句话,转了花折伞,头也不回地离开。赵致远与傅博文皆是一愣。赵致远气不过,待要上前去追,傅博文却是忽地明白似的,忙拉了赵致远,好哄半日方罢。二人也无甚兴趣出去闲逛,傅博文更是逃似地先离了太子府。
怪异的是,谢灵之自见了赵致远,竟也不再到处走,反而转身回了客栈,倒像是他本就只去瞧那府上一眼。或是他预料到,他如再不归去,只怕有人已等得不耐烦,欲找点甚么乐子了。
雁留痕与其弟雁留声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雁留声有的,除样貌外,雁留痕大致都没有。看官们大可以用凶残、暴虐,用您能想到的最恶劣的词来形容他。世人或许都讨厌他,但雁留声却是极喜欢这个哥哥。
说到雁留声喜欢雁留痕这事,就不得不说说此次雁留痕一脸煞气地来这客栈寻谢灵之了。
雁留声这孩子随性得很,说风便是雨惯了,雁留痕作为兄长可是操碎了心。每日替其收拾烂摊子不说,还得日日跟着,生怕哪日死在何处没人收尸。
雁留声虽教雁留痕惯娇了,却也乖巧,若是去何处,必教教下之人支会自家兄长一声。可这回,雁留声见了谢灵之,兴致一高,连信也未捎一封便自作主张北上了不说,好容易带个口信回来,竟是教自家兄家未要去寻那谢灵之的麻烦,直将雁留痕气得恨不得立时将谢灵之寻出来,大缷了八块才好。
“你都来回三趟了,这小子怎么还没回来!”
客栈前堂,空空荡荡。小二并掌柜跑堂三四人,一字儿排开跪着,身子抖得像是打了摆子。几人面前坐着一人,此人二十上下年纪,一身蓝布衣,长得圆润,眼睛斗大,凶神恶煞。此人一手撑了饭桌,饭桌上摆了三坛酒,酒封已开。还有一个大碗,碗内干净,连茶水都无。
这人身后立着两名黑衣人,无甚表情。其身侧另有一黑衣人,垂首正在回话:“教主,那人行得很慢。”
“啪!”
蓝衣人眉一皱,桌上大碗被其一扫,砸在地上,响一声,碎成数块。
“老子在这等了他一个时辰!这点路虫都爬回来了!”
人常说,“背后不议他人事”——这话总是有道理的。您瞧,这蓝衣人话音才落,那厢便传来一阵低笑声。
明显感觉自己被嘲笑的雁留痕眼都未抬,抓了酒坛便往外甩。来人好笑地一眯眼,略抬了抬撑着的花折伞,右手随意向前一握,稳稳抓了坛口,随后又一松。只听“砰”的一声,酒坛瞬时碎了一地。
“店家。”来人往地上瞧了一眼,云淡风清地向跪着的几人一笑,道:“这算在那公子头上。”
雁留痕未料到来人竟能接他一招。他本就心中郁结,欲寻一人来出这口气,好巧不巧的,此人正撞上来。
“你是谁?”雁留痕皱眉打量。只见来人弱冠年纪,眉淡目秀,一身白衣,打着一把花折伞,长得实在让人赏心悦目。
“你又是谁?”谢灵之细眉一挑。
雁留痕又打量了来人一番,他并不是真的在看些什么,他只是在记住,这个面对他反问得如此理直气壮之人。他看够了,便冷“哼”一声,抬手向身后之人示意。身后两位黑衣人一顿,其中一位冷冷地小声提醒:“教主,此人就是谢灵之。”
雁留痕明显被噎得不轻。同一张脸,做出这样惊讶的表情,连谢灵之都看不下去,无奈道:“麻烦公子将你的下巴合上。”
雁留痕从未想过让自己弟弟开口留情之人会是这副模样。他本以为是个粗野汉子,即便不是,至少也是个中高手。可对于眼前之人,他着实看不出他有这二者的任一气质。
“你是谢灵之?”雁留痕不信地又来回打量了其一番。谢灵之被雁留痕的动作逗笑,点头回应:“正是。”
“你把我弟弟拐到哪儿去了!”
雁留痕的思维简直让人不敢恭维。谢灵之被其问得一愣,其身后的二人也着实忍不住,抽了半日的嘴角。待想得明白,谢灵之也忍不住笑出声来:“雁留声自行北上去追了谢某的朋友,谢某还未寻他算账,你倒寻上门来了。”
“追你朋友。”雁留痕问,“追你什么朋友?”
“谢某为何告诉你。”谢灵之睨了雁留痕一眼,好笑地问,“好教你去助雁留声么。”
雁留痕又是一噎。他张了张嘴,又闭上——此人说什么好似都不大适合。一时之间,前堂一片寂静,雁留痕左看看,右瞧瞧,弄了半日,方转着调子问了句:“什么时辰了?”
前堂之人皆被其问住,征愣半日,才有一跑堂壮了胆子回答“申时二刻了”。
“原已出来这许久了。”雁留痕拿捏着书生的调子,不急不缓道,“也该时辰回去,收拾收拾也追弟弟去。”
雁留痕一面说,一面起身装模作样地拂了拂衣角,束手,摇头晃脑地出了客栈。身后三名黑衣人面色僵硬地随着,未置一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