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留痕经过谢灵之身旁时,谢灵之不让,雁留痕无法,只得自己绕了离开。待其离得远些,谢灵之可算松口气,掩嘴大笑起来。而客栈内跪着的几人因过于恐惧,身子一软,倒地不起。
雁留痕当日离了客栈,转身便将几位黑衣人踹出了内伤。虽说是要收拾东西去追雁留声,可雁留声教下之人却是一点儿反应也未给。不是雁留痕的话不中用,而是雁留声已发话,此次不许雁留痕插手。雁留痕尚且要让雁留声三分,教下之人又岂敢放肆。
话说,雁留痕教雁留声唬住,哪儿也不敢去,只乖乖地待在京城候他归来。谢灵之虽是自由人一个,却也一步不离,待在京城客栈中,遥望北方,等着那人的消息。
谢灵之在念赵子骞,赵子骞在忆谢灵之。
赵子骞一路北上,无阻无碍。这是自然的,雁留声在其北上之时尚在京城。寻着自家兄弟留下的暗号,赵子骞轻松寻得一干人等。但赵子骞并不高兴,因为这一干人等早已毫无生气,死去多时。且甚者,连尸首都已残破不全。
北方大雪,将一干人的尸首埋得连血都瞧不见。赵子骞一个一个将其扒出,靠在树干之上。一路排去,竟有半里路远。林中有风,风拂面。赵子骞从午后扒至午夜,直扒得手脚已不是自己的。他站起身,缓缓地转首。他的兄弟们就靠在他两旁的树干上,列成两排。
赵子骞不冷。很热,热得他直冒汗。他的心也是热的,热得好像能将这个林子烧起来。他站了许久,直站得天色深沉得要将其吞没,随后又渐渐亮起。
又一阵风起,赵子骞打了个寒颤。他忽的惊醒,抬头看——前方什么也没有。赵子骞突然弯了嘴角,笑了,笑得很浅,浅得几乎看不出。他忍不住往南方望去——他有点怀念谢灵之的折扇了。
赵子骞办事快,快得让人乍舌。他这会刚回了神,当即便抛下众人去了最近的集市订了棺材。也不用订做,只捡现成的,挑了便找人往外抬。又寻了数人帮忙埋了,立了无字碑,一个个轮着拜了,当晚在集市上住了一晚。
次日,赵子骞欲四处打探雁留声的消息。诶,这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赵子骞正坐在茶馆喝茶,听着茶馆内江湖上的消息。邻桌正吐着吐沫星子,讲着青龙阁阁主百历青如何大义,随天山派大弟子霍扬亲护天山派前辈回天山。赵子骞抿一口茶,点头不置一词。但赵子骞没意思,却有人要凑点意思。邻桌兄弟正说得起劲呢,便有人一泼凉水泼来道:“这番虚情假意竟有人信!怕哪日教人剁了做了馅儿还笑了!”
此话说得太过,便是再好脾气也要恼,何况这江湖闯荡之人本就没甚好打发者。赵子骞寻着人声望过去,只见一片鲜红,好似嫁衣一般。映在这冰天雪地,着实教人眼前一亮。再细看来,那人眉目没甚好看,且年纪尚小。
虽是位小少年,见众人望他,不但不见惊慌,反是将头昂得更深些,教人只能望其下颚。赵子骞手顿了顿,心想,若是谢灵之在此,一定早笑出声来。
“我当是谁,原来是个毛孩子。”先前说话者打量少年半日,大笑起来,“小小年纪说什么是江湖侠义。瞧你那小身板儿,还是乖乖回家念书去吧!”
“啧啧啧。”红衣少年斜眼瞧了那说话者,摇头饮酒,叹道,“无趣无趣,太无趣,你们都无他有趣。”叹完,又是一口酒饮下,起身竟走了。
先前说话者见了,又是一阵大笑,周遭的人随着起哄:“小子,可是回家吃娘奶去了?”
“不不不。”红衣少年脚步未停,摆手应着,“我要往北去寻一个朋友的朋友。”
“哈哈!”众人又是一阵哄笑,“什么朋友,我看是相好的吧,这青天白日的!”
“嗖!”
“啊!!!”
一缕微风过,赵子骞未察觉到半点杀气,众人中却有一人,心口正中一把七星镖。中镖者甚至未及叫唤一声,便咽了气,周遭者被血溅了一身。一时之间,客栈无声。
“呸呸,真是的。”红衣少年生气地皱眉,嫌脏地使劲甩了甩手,又朝地吐了几口吐沫道,“最讨厌的就是乱说话之人。我这朋友既好看,又聪明,名儿也好听,姓谢,唤作灵之。今日我在此说了名儿,你们日后见了,都给我绕着道儿走!”
红衣少年离了客栈,与他一同离开的,还有捏碎了茶盏的赵子骞。
红衣少年出了客栈当真便往北去,赵子骞也不耽搁,紧随而去。行了半个时辰,红衣少年忽地停下。赵子骞一顿,亦停下,在离红衣少年三丈外立住。
“你又是谁,跟着我做什么。”红衣少年皱眉打量了赵子骞,抱怨道,“我不喜欢有小尾巴。”
赵子骞却不言语,双手在侧一握,只听得“铿”的一声,红衣少年一惊,咬牙疾退半步。顷刻间,三丈内突地扬起一阵风雪。红衣少年本在风雪外,却教人一把拖了进去。
漫天风雪中,只听得“砰砰”数声,估摸着过了不到十招,便有一身影从风雪中飞出,跌落在地。一抹鲜血自嘴角流出,被风雪一盖,隐去了。
风雪散去,立在中央者乃是一名红衣男子。男子稚气尚有几分未脱,面上一副不耐烦,道:“我知道你是何人了!你打不过我,我不与你打。”
红衣男子尚在,那倒地的自然就是赵子骞。赵子骞的武艺不低,不仅不低,若身在江湖之中,尚可排得上名号。可二人相搞,赵子骞十招都敌不过。红衣男子武艺如此,当真是赵子骞始料未及的。
赵子骞并不喜欢多话,所以即便红衣男子猜到他的身份,他亦不想多说。他又向前行了一步,红衣男子皱眉,退了一步。
“不要再过来。”红衣男子眉头紧皱,“他只说我杀了他的朋友,并未言我与你亦有仇。我已答应不杀你,你若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红衣男子担忧赵子骞再动,所以退。赵子骞丝毫不为所动,所以进。他的武器已被打飞,他只剩下一双拳。
赵子骞一进,红衣男子便不再退。赵子骞还未出手,红衣男子却先动了。只见那红衣男子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嘴角一弯,右手一抬,赵子骞只觉一股热气迎面而来。紧接着胸口之处似被什么压住,喘不过气。赵子骞强运气时,脑中热血一冲。赵子骞立时便觉不妙,但为时已晚——头一晕,昏了过去。
红衣男子候了半日,见赵子骞一直未起,大松口气,上前翻了翻赵子骞的衣物,自语道:“幸好我机敏,不然若是不小心又杀了你,他一定不理我。”
红衣男子四下瞧了瞧,好似不放心,干脆将周身的白雪一块儿扒赵子骞身上,将其盖住。掩盖好后,满意地拍拍手,扭头便走,北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