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恐惧的本能
恐惧是世界上最老的本能之一。它在未有人类时早已存在，是从人类以前的祖先传下来的。
恐惧最初发现于动物进化的虫的一期，在这期之上的一切动物都有这种本能，恐惧是避免危险或仇敌的本能，是退缩或逃避的本能。在虫以下的那些最下等的动物，当敌人在前时大都是漠不关心的。它对着仇敌的动作同对着朋友差不多，但是高等动物是极有区别的。恐惧本能促使它们迅速地避免危险的分子。恐惧的本能促使动物的行为发生一种极大的进步。它给与具有这种本能的动物一种极大的利益，在生存竞争中足以比那些没有这种本能的动物优胜。在这布满着危险和仇敌的世界上自然而然的希望恐惧的本能早早出现。
恐惧发生于“发生争斗本能”的同一动物。
仇敌当前时我们逃避还是争斗看当时的环境而定——靠我们的判断，哪一种动作结果最有利益。
当我们面前有一仇敌的时候，我们或者被争斗的感情所逼迫，趋向敌仇，或受恐惧的感情所驱遣，避开仇敌，但是这两种感情是完全不同的，虽然能被同样的物件唤起。
初民的世界是布满着危险和仇敌的。这些仇敌不但是比现在多得不可胜数，并且更为凶猛。
人类当初是完全没有武器的：在他开始创造军械之后的数千年，他所有的武器比到现在还差得远。从野蛮到文明的进步，足以表现它的最显著的特性者，没有再胜过恐惧的遭遇之减少了。
你们曾经注视过鸟儿的饮食或洗澡吗？它啄了一口，四面望一望；于是再啄一口，再望一望。它时常防备仇敌。它差不多睡时有一眼张开。它常常现出恐惧的状态。一切野兽都有仇敌，它们在世界上能保持自己的生命全仗时刻的警备。高尔顿先生（Mr Galton）说：“南美洲的羚羊平均每一二天要逃命一次，也有一天之中因惊恐而逃避至许多次的。”有许多群居的动物，当大众饮食或睡眠的时候，群中有几个任巡哨之职。
人类早先在这种时时恐惧的状态中生活着。
他们时有遇见仇敌的危险——不但在日中游行时，尤其在夜间睡眠的时候。野蛮人是时常猜疑的，时常在危险之中的，并且时常戒备着的。他没有谁可靠，也没有谁能靠托他。他不盼望邻人给与什么，也不给与别人。卢伯克（Lubbock）说：“野蛮人的生活是时时忧虑的，时时恐惧和自私的。”
现在我们坐下吃饭或晚间躺下睡眠，决不会忧虑在吃饱睡安之前会受致攻击。我们一生不知要经历几千几百万件事，而真正使我们恐惧的遭遇是极寥寥的，——除了受微生物的侵害，这大都是生活不讲究所招来的。
7．恐惧的遗留
我们闻巨声或突然之声而惊愕，不过因在某种环境中，巨声及突然之声是指示有真正的危险。所以我们的神经中发生这种机件去适应它。
当我们藏在什么地方，突然跃出捕捉活物时（尤其是倘若我们出现时伴着一声大叫）倘若它曾经被袭过，一定在惊惶中逃避了。我们以暗袭它物取乐这件行为是从以前遗留下来的，在那时候暗袭是攻击别人的最普通的形式。人还有这种暗袭的本能，所以这种佯为的攻击是很奏效的。
对于陌生的东西（无论人或非人）尤其容易发生恐惧的感情。当着他们的面，我们有一种局促的样子。这一定是从“陌生的东西不是朋友，常是仇敌”的那个时候遗传下来的。我们尤是怕那些重要的人物——一就是我们以为握有大权，能降灾降福于我们的那些人物。这种疑惧现在是没有用了。它是从以前恐惧是很紧要的时代遗留下来的。
我们对于蛇蜘蛛等非常恐惧，或者是一种残余的本能。在现在这种恐惧实在是无需的了。怕蛇或者是从猴子时代遗传下来的。猴子对于蛇怕得要命。在猴子的笼中放一条蛇，猴子战傈失措，如受重击。猴子在蛇的前面往往不知不觉的晕过去。这并不是怪事。蛇是猴子的最可怕仇敌之一种。猴子不能杀死一条蛇。热带地方的大树蛇是猴子的死敌。在创造木棒之前，蛇是人类的可怕的仇敌，正同它之对于猴子一样。但是一到人类有棒矛在握的时候，蛇就不中用了。人没有军器是一种极懦弱的动物，他之所以能在世上占最优胜的地位者是由于他有智慧防卫自己。
黑的东西（尤其是象洞穴之类的黑暗的地方）往往使我们发生恐惧的感情。我们有时明明知道这些东西并不包含危险的分子，然而我们觉得害怕。但是在野蛮人看来，洞穴是一种兽巢，黑暗是一充满着各种有利齿的东西的大地狱。我们在日落的时候，无论屋内屋外都点着灯使白天延长；但是野蛮人当日落的时候，他的眼睛便失其效用了。
我们迷路时觉着恐惧，多半是残余的。一个野蛮人迷了路委实是在危险之中。他遇着无论人或猛兽都有性命之忧，但是我们在城中或树林中迷失了路并没有多少危险的。然而我们的感情上惯常觉得“迷路”是很危险的。在一切群居的动物（有群性的动物）中有一种厌恶孤独的倾向，有一著作家谈起南非洲的半野蛮的牛说，虽然就表面上看来牛对于同伴很缺少感情，但是它不忍离开它的群。倘若用强力使它分离，它表示种种心中苦痛的样子。它用了全力想回去。达到目的时，它便投入群中，快乐地浸润于同伴的感情中了。
怕鬼、怪和坟墓是古代遗留下来的，那时人以为差不多人生的一切灾害（甚而至于暴风雨、地震及疾病）都是魔鬼的指使，初民以为死者的鬼在他脱离躯体之后往往在躯体的左近逗留多少时候。我们不十分否认坟地有鬼之说，似乎还保留着这种信仰的一部分。
在生命有危险或仇敌的地方，恐惧的本能是一种有用的本能。它对于文明人有许多方面还是很有用的。但是文明人比野人安全得多，所以有许多怕的境遇是消灭了。
我们所恐惧的事物是我们的性质为求适应所怕的事物。我们的性质为求适应所怕的事物是我们以前生活在草野的世界上所必须怕的——例如，雷霆、电光、蛇、孤寂、生人及黑暗等。现在这些事物对于文明人没有一样有多少危险了，但是因为发生恐惧的旧机件没有消灭，我们还依然惧怕。微生虫对于人类的生命及幸福，或者比猴子危险一千倍，但是我们的“自然的”冲动是怕蛇比怕微生虫剧烈得多。我们爱争斗甚于爱计算，爱探险甚于爱农业，爱游戏及娱乐甚于爱有用的作业。我们的性质还没有完全改造过，以适合于近代的生活和情境。
8．争斗的本能
争斗的本能是用强力竞争及取胜的本能。它足以使具有这种本能的任何动物之动作与从恐惧的本能所发生的动作不同。恐惧逼人退避。争斗的本能逼人攻打、伤害及残杀。
争斗的本能也是一种旧本能。它不是人所创造的。它是前于人类的祖先遗传给它的，在世界上有人类之前，他们争斗残杀已历数百万年，据说最先表现争斗的本能者为蚁及蜘蛛。可是它没有恐惧的本能那么老，因为蚁及蜘蛛多少总要比虫高等些，人世时多少总要迟些。
照普通的公律可以说，争斗的本能在高等的强有力的动物中较为强盛，恐惧的本能在下等的柔弱的种类中较为强盛。有许多种类，如鹿、兔、鼠、羊等在生存竞争中所采取的政策，同别种动物如狮、狼及犀牛等绝然不同。鼠和兔逃避以图生存，是一极普通的事情，因为它们力弱，争斗不如逃避。它们既无强力，又无争斗的利器。狮和犀牛则反是，它们大都采用争闹的手段，因为它们有争闹的利器。所以有些种类是逃避的种类，为恐惧的本能所主宰，有些种类是争闹的种类，普通为争闹的冲动所统治，然而逃避的种类，为着食物的占有及生活之其他需要，它们中间也多少要起些冲突。
以前动物界是在血腥气的摇床中长大的。人尤其是如此，他在世界上血战以取得优胜的地位比今日任何胜利的种类为剧烈。初民所处的自然的情境是战争的情境——与别人及别种动物战。
和平是例外。部落以外的人都是仇敌，是可以残杀的。有联盟及反联盟。人永远想在胜利的一边。所以人类的弱点现在纠伏在地球上的文明人中，和平的危险纠伏在全世界的人民中。今日之同盟，明日变而为仇敌，以前的朋友现在变而为冤家。我们具有这种大柔性，所以在遗传中能改变我们的性质。
战争的本能遗留在一切文明人中。它表现在儿童的争吵、拳斗及成人的战争中间。和平太长久了便觉得厌倦，必须殴打别人方能消除这种厌倦。
街上有人争吵，看有多少人围聚着呵。两个小孩开始争闹，看有多少小孩聚集着，加入殴打，看着殴打呵。看有多少致人死命的利器如刀和手枪等公然出售呵。这是表现我们的文明还是野蛮呢？即使一个人没有杀人或动物的意思，有了这种武器，也足以撩醒他的蛮性，使他辨认他是准备着残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