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张士元就是要故意让他难看。
见耶律楚材铁青着脸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他却是一脸的和谐,那样子似乎丝毫就不觉得自己刚才有什么失礼的地方,反倒的举起手中用来盛酒的陶盏向耶律楚材笑到:“正好,所谓赶早不如赶巧,刚才本使正和副使罗大人品评这蒙古佳酿‘塞林艾日哈’的优劣,耶律先生大才,正好可以为我二人品评一二,不知耶律先生意下如何……”
张士元开口一句“本使”,闭口一句“本使”,却是把耶律楚材这个中书令的官职给忘了个一干二净,貌似眼下的耶律楚材根本就是一个白身的读书人一般,直把耶律楚材给气得差点就说不出话来。但张士元并没有低估耶律楚材的气度,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既然来了自然是有求于人。因此这耶律楚材却也是光棍,心下打定了主意之后,直接就把张士元的话无视掉,自己寻了个下首的席位坐下。
虽然不知道这个汉使团究竟是从那里搞来的御酒,但耶律楚材的鼻子却告诉他,眼前摆放在面前的御酒确实是宫中御用的六蒸六酿的“塞林艾日哈”,细细品尝之后,更是断定这绝非民间私自仿酿,确实是宫中所用。不过之前张士元的品评也确实不错,这奶酒不比中原的粮食酒,使了陶器装盛之后,酒味中便沾上了少许土腥味,使得这原本在蒙古人口中十全十美的御酒少了一全一美。
看到耶律楚材品酒不言,张士元和副使罗汝羹微笑不语言。
罗汝羹,字全林。原本只是CD番库的一名库司,乡生出身,在CD番库司库二十余载,因阅历丰富,刘威特别提调他为此行的副使,还调拨了二十几位CD书院的学子与他管带,主要的任务就是要他们想办法调查一下蒙古国内沿途的物产、特产,以及对各种必须要中原输入的货物需求量和消耗。
“来来来,既然耶律先生今日有幸,如不以美酒佳酿待客岂非失礼呼。人来,将我皇陛下御赐的五粮残酒取来……”张士元也不给耶律楚材话头,自说自话的当下命人张罗,见耶律楚材对他口中的五粮液有些不解,当下笑着道:“所谓五粮者,乃是高粮、大米、糯米、白麦和玉蜀黍,这五粮残酒之中的前四种,皆是我中土风物,而那玉蜀黍却是我主刘威自天庭带来。残酒者,残缺之酒也,此酒乃是我主刘威酿制仙酿‘五粮液’所弃之酒……”
张士元说到这里,却听到耶律楚材“呲”的用鼻孔喷出气来,似乎很是不屑的样子。张士元笑笑不言,只等下人将那“五粮残酒”盛来。
不一会,下人却是只送上了几壶酒来,并且按照主次顺序一一布酒,原本耶律楚材对那个什么天庭带来的玉蜀黍,还有这个什么酿酒所得,弃之不用的残酒有些不屑,可当他隐隐闻到空气中逐渐飘散开来的酒香之后,当即就愣住了。
只是一点香气,就足足盖过了桌面上的“塞林艾日哈”,不但耶律楚材“嘶”的一声猛吸了一口长气,甚至就连院坝中负责烧烤肉食的蒙军士兵们都“呼嘶呼嘶”猛抽着鼻子。耶律楚材虽是文人,但居住北地之人又有何人不好列酒,这“五粮残酒”虽然名字有些寒碜,但所谓闻香识酒不过如此而已。不一会持壶者终于布到耶律楚材面前,耶律楚材举盏一看,酒液居然净白如水;再吸鼻一闻,浓香四溢,口中唾液居然泉涌而出。当即想也不想,举盏就饮,那知酒液穿喉而过,居然似烈火烧灼,又有如烙铁穿喉。当下,曾经号称十坛不醉的耶律楚材,居然面色赤如猪肝,双目圆睁、以手抓喉,表情苦不堪言,情急之下只得抓起桌子上的半盏“塞林艾日哈”灌下。
这原本在蒙古皇宫内已属于烈酒的“塞林艾日哈”灌下,居然犹如清水一般温和,瞬间就将“五粮残酒”在喉间造成的烧灼感降低了不少。稍微缓解了烧灼感后,耶律楚材却如幼年时第一次饮酒那般,剧烈地咳嗽起来。
众人此时都自持盏在手,并未饮用,见耶律楚材如此样儿,却也是目不斜视,既无讥笑之意,也无侧目之情。耶律楚材终于平复胸中咳意之后,却是将手中陶盏狠狠敲下,大声道:“好烈的酒。”
“哈哈,耶律先生切莫喝急了……”张士元这才举盏笑道:“这‘五粮残酒’确是烈了一些,不适合我等拿来饮用。因此我主刘威将其赐于军中,给将士们清洗伤口之用。原本,本使以为蒙古之地盛名已久的奶酒自有其独到之处,未曾想所谓御酒却也是不过如此。先生若是喜欢,虽然本使此来只是按军中医用之量备了些‘五粮残酒’,但也可以赠些先生无妨。”
“你……你……你说甚?”耶律楚材听闻张士元所言,当下大吃一惊,一手持盏,一手指着张士元道:“如此甘醇佳酿,竟然只是残酒,且还是用来清洗伤口之物……”
“当然!”张士元一脸理所当然的点头。
“士元兄,你莫赚我……”耶律楚材摇头还是不信,这“赚”正是骗的意思。
张士元闻言大笑起来,笑道:“耶律先生说笑了,士元赚先生有何好处?先生若是不信,士元这便给先生举证一二。人来,命一什护卫全副武装速来前院。”
随着张士元一声令下,不一会就有十二个身穿甲胄的汉军护卫从后院赶了过来。张士元也不多话,自命他们将身上的随身医囊解下,然后命人将医囊中的一小节竹筒取出,然后全部送到了耶律楚材的面前。耶律楚材仔细一瞧,这十二个人身上的医囊里果然拿出了十二节竹筒,每个竹筒上大约三寸,粗一寸有余,上面分别雕刻了一个五星标志和“医用”两字。
将竹筒上的塞子一拔出,一股五粮残酒的香味瞬间便挥发出来。虽然耶律楚材还是很不死心,但他却知道就算把余下的十一个竹筒全部拔开,答案也是肯定的。当下却如失了神般,完全忘记了自己来此的初衷,口中喃喃道:“仅是残次之酒就已如此,那上品之物,却是如何了得……”
张士元笑道:“上品名为五粮液,乃是仙宫天庭之琼浆玉液,来日耶律楚材若是有幸来我汉国,定然有得偿所愿之时。”
“五粮液……五粮液……确乃仙宫天庭之琼浆玉液呼!”
不知怎地,耶律楚材突然情绪高亢起来,摇摆着想要站起身来,谁知道适才起身,竟然脚下一个趔趄坐了回来,一把扑在身前的矮机之上,就此醉了过去。
张士元见到如此状况,却是不惊不愕,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先生醉了……来人,将先生扶入房中休息……”
然后将手中盛有“五粮残酒”的陶盏放下,却是端起了盛放着“塞林艾日哈”的酒盏吸着鼻子笑道:“外面的烤肉已香,今日我等便效仿那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大块吃肉,大碗饮酒,不知列位意下如何?”
众人自然是哈哈大笑,都自放下手中的“残酒”重新拿起了奶酒,齐声答道:“甚好!”
之后张士元却是命人将众人桌上的“残酒”尽数收去,然后以十五比一的比例勾兑上好的“阿日里”,用来赏赐外面为他们烤肉的蒙古士兵。
就算是稀释过后的残酒也直让这些蒙古士兵喝得大呼过瘾,到最后居然全都纷纷醉倒了。
当耶律楚材再次醒来时,却已是深夜。
要不是耶律楚材生在北地,常年饮酒,怕日间的那一盏“五粮残酒”就足可以要了他的小命。要知道,那可真的是用来给士兵清洗伤口的医用酒精,纯度达到了百分之七十。差不多三两那么一盏灌下喉去,要不是古代人的体质确实强横,换在现代可能直接就得去医院洗胃了,不然恐怕就有烧穿胃黏膜的可能。
耶律楚材张开眼来迷糊了好久,这才想起日间自己似乎是饮了一盏“五粮残酒”,之后便醉倒了。待他细细拿眼瞧向四周,却发现自己正躺在塌上,而那汉使张士元正拿着书本在窗前的灯下阅读。
“哦,耶律先生你可醒了……”听见响动的张士元见耶律楚材醒来,自是上前将起搀扶起身,又奉上热茶解酒。耶律楚材喘了阵粗气这才先道了一句“好酒”,这才询问道:“此乃何时。”
“先生醉了半日,此时已是三更时分……”张士元答道。
耶律楚材咳嗽一声,却是闻到了自己口中呼出的气味之中,却还带着些许酒味,下意识的用鼻子抽了一下,却马上反应过来如此很是失仪,当下很是尴尬道:“惭愧,想不到这五粮残酒如此之烈……”
张士元笑道:“耶律先生先早不知酒性,又是空腹饮之,士元又不知耶律先生酒量几何未曾阻止,而先生只是醉上几个时辰而已,可见先生海量……来来,士元命人备了些中原风味,且与先生秉烛小酌。”
耶律楚材见状,知道张士元定有话说,当下也不推迟,自有人将预先整治好的精细酒菜布施上来,二人秉烛对饮,不待细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