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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好温暖

成信凭应该是已经从澳大利亚回来了,打了言溪两次手机,她都懒懒地不想接听。请了年假在家休息,手机始终保持关机状态。

她知道自己很任性,只是单方面地告别后,她已经将决心付诸于行动,把他远远地抛到脑后。等她过够了悠闲宁静的生活再来面对他的“红色炸弹”也不迟。

言溪在家洒扫整理了一天,弄得她腰酸背痛,躺在沙发上不想起来。脚边搁着的两大袋子里满满是中学时期的书籍和物品,以前藏在床底、收在柜中。曾经为了自己的固执收藏不知被母亲念叨了多久,如今终于可以舍下了,明天一大早就将它们与废报纸一起卖掉。

骤起的敲门声响得很急。

是谁呢?

防盗门的通话机并没有响过,言溪不禁有些奇怪。母亲退休后乐得清闲,常上公园活动,结交了不少新朋友,性情变得越来越开朗。今儿个吃完饭将收拾的工作一丢,匆匆跑去广场跳舞,没两三个小时是不会回来的。

她谨慎地将门开出一条小缝,门外昏暗的高大身影不禁让她心里一惊。

对方不容她做更多的保护措施,就硬拉大了门,低沉的声音随即响起:“是我。”趁言溪尚在辨识之际,对方已经挤了进来,走入到光亮中。

成信凭!

言溪做梦也想不到是他。

“你,你有什么事?”他怎么会来?因为她拒接他的电话吗?也不用一副踢馆上门的架势吧?

什么白乎乎的东西倏地被推至她眼皮子底下,让她吓了一跳,急急退了三步,才定睛看清那样东西。

哦,是信。

是——信?!

那地址,那名字,那字迹!就是那封她写给成信凭以为他不会收到的那封——情书!

“怎么,怎么会……到……你的手上……”再看成信凭那目眦欲裂般的瞪视,她已结巴得不能自已。

“你、说、呢?不是某人寄给我的吗?”他近乎咬牙切齿。

“我、我是说……这你怎么能收到呢?你不住在那里不是吗?”

“我是不是该庆幸我的房客记得我的名字,有我的联系方式,打电话告诉我有那么一封属于我的信?”

“房客?!你是说那对夫妇是你的房客?!那房子不是……卖了吗?电话也取消了!”

“那是……等等,你打过电话?打过原来的电话?”

是啊,她打过,打过许多遍,直至刻意遗忘,淡漠,然后也许就真的这么忘了。

成信凭长叹一声。

“我只是把它出租了。”

“你有产权?什么时候的事?”他们家是母亲单位分配的公房,不允许私下买卖交易转租,她记得晚几年他们才能买下房子的产权。

“后来有的。没产权照样出租的也多了……”成信凭刹住话语,眯起双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还是应该谢谢你是如此的天、真、单纯,并且觉得应该继续保留下去,不然你还不会寄那么一封信,也许该死的等我双眼一闭,两脚一蹬的时候还永远不知道会有这么一封信的存在。言、溪——你……”他伸手指她。

手指直戳向门面,言溪顿有千夫所指之感。

她突然哀叫一声:“你,已经看了?”看着已拆封的口,俨然不抱希望。

成信凭抱胸而立。

言溪立时扑进沙发,把头埋入抱枕,在后面蹭来蹭去,呜咽鬼叫什么,似乎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

从那几个单音字节,以成信凭的智商不难判断出——

“天哪,他居然看了!”

“怎么会这样?”

“撞鬼了!”

“啊,太丢脸了!”

八九不离十。

言溪感到身旁沙发的重陷,停止了蠕动,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一股外力正在抽她手中的抱枕,她死拽住不放。

外力猛地加大,言溪头脑一热,死命地护住抱枕,不肯抬头。

她的头昏昏的——她这是在做什么?十足一个任性耍赖的孩子,幼稚极了。而成信凭这个时候该死的像个正义、权势的审判官!

一双坚实有力的手臂擒住她的肩膀,将她整个身体拉起来。言溪因为全身的力量都在抱枕上,完全没有办法反抗。

于是乎她整个头暴露在对方的视线中,她想用抱枕挡住脸孔,却被成信凭先一步拉开,将那个可怜的抱枕丢到老远,再擒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

她的脸上布满了红晕。

一分是蒙出来的,一分是被压出来的,还有足足八分,他相信是羞出来的。

言溪的目光左躲右闪,成信凭却执意追寻,不肯有半点放松。

两人四目相缠数秒,成信凭低喘一声,一把将她抱住,把头埋入她的颈项,“我真想掐住你该死的脖子,让我受了那么多折磨,或者劈开你那秀逗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哪里打了死结。”

言溪僵住不动。这话是什么意思?

“哦,言溪,言溪,言溪……”成信凭反复地低喃着她的名字,动情不已,每唤一遍她的名字便仿佛多爱她几分,“你让我等得太久了,可是总算,总算等到了!”

奇异而温暖的体味充斥着言溪的鼻端,涌上心头,汇聚出不断膨胀的浓浓暖意,再流向四肢百骸,言溪觉得四肢发软,又兴奋无比,两眼和鼻头湿湿的热流挡也挡不住,她偏过头,努力吸吸鼻子。

她的耳朵完全贴住了他的胸膛,坚实的心跳在她耳边鼓噪。她伸出手紧紧拥抱着这股温暖,得到更紧的拥抱、更热的胸膛和更有力的心跳。这百转千回的倾诉,这爱意浓浓的拥抱,言溪再迟钝也明白了,王子爱的真是公主!

半晌,她终于回应:“我也是。”带着浓浓的鼻音。

“你也是什么?”成信凭松了松手,让自己能看清言溪的脸。

“我,我也等了好久。”

“你还说,我从初二就等着你来告白,整整等了十一年!天哪!小姐,你听着,是十一年!抗战也胜利了三年!”

言溪愣了一下,歉然又带点傻气地笑着,“有那么久啊。”

“有,当然有!”

“我很抱歉。”

“抱歉有屁用!你要用行动补偿!从前n分前n秒开始,就是我的女朋友了了,已经浪费了十一年,不准再浪费!得把之前的补回来!”成信凭激动道,“不对,这怎么补得回来,所以你罪过大了,剩下的时间都归我所有了!好好珍惜,好好利用,听到没!”

言溪笑中带泪,“是,是,我知道。”

“那还不快说!”他紧紧箍住她的纤腰。

“说、说什么?”她笑着抹泪。

他的嘴向信的方向努了努,“别跟我装傻。我要亲耳听到你亲口说。”

太肉麻了!可是她可不敢说出这四个字,只得撇撇嘴道:“那个……那个有点长。”

成信凭嚷嚷开:“哪长了?哪长了?跟这十一年比比看!”

言溪觉得“十一年”很刺耳,说起来,她也就觉醒得晚了些,从本质上来说,她和他的时间一样啊!

成信凭感觉到她身子的小小挣扎,不由让了步,“那就精炼着说。”他拉开两人距离,双眼斜睨,“可别有辱你的文学素养。”

原本的温暖胸膛没了,真是小气鬼!言溪肚中腹诽,一把勾回他的脖子,在他身上吸取幸福的养分,瞬间勇气无限,轻轻在他耳边道:“爱、你。”

够精炼吧?精神层次跟着直接飞升,因此换得一个超标准的温暖拥抱。

真的好温暖。

虽然还有好多好多的疑问,但是不急。

一切一切等以后再说。

当然这个“以后”不长久。

言溪靠着他的臂膀,开始自我剖白。

她讲她的公主与美人鱼;她讲父母离异后的落寞心酸;她讲她的胆小、自卑与怯懦,时间越久,越明白自己的心意,越鼓不起寻他的勇气;讲他与思婷再成佳偶后的心痛,讲作为告别的雨中寄信。

他轻捏她的鼻头,无奈地叹息一声,眼中却充满着宠溺的笑意。

言溪皱皱鼻子,将头埋进他的胸膛。

成信凭也开始讲他自己。诉说着年少的青葱岁月,他淡淡的话语中难掩窘意,讲到高中后,又带着丝丝缕缕的苦涩。然后说他在异乡的求学生活中慢慢蜕变。再来是与她的再度相逢,才发现自己从来没有放下,心痛犹在,心悸依然。

言溪静静聆听着,听到令人心痛的地方就加重一分她的拥抱。

似乎真有那么点不可思议,两个人从年少的暗恋开始,仿佛圆环起始的一点,从未正式交往,却已是在心底认定了彼此,多年后不曾交集的两道曲折还能在今天续上。

趁佳人窝在自己的怀里,缱绻不已之际,某人开始坦白比较重要的下半段。

“我和思婷是做戏给他爸看。”

咦?

“思婷一回国就要我帮她的忙,我和她这边大放烟幕弹,她和正主暗度陈仓。现在她的姓氏前已经可以冠上夫姓了。”

啊?

“我一直觉得对思婷有所亏欠,误认了别人,又极力想否定心里的你,当年和她恋爱也是因为气你、气自己,再加上家长和老师的反对,因为反叛才那样张扬,其实是做给人看,也是与自己怄气,这一点确实对不起她。”

呃?!

“当初在十字路口遇见我就想坦诚自己的心意,不过后来出了那件意外。后来在墓园又想告诉你,不过你这家伙一直神不守舍的,我想你生日的时候再谈,结果你又一顿乱哭,我又一时走不开。没想到回来之后你倒抢先了一步,真是意外的惊喜,弥补了我多年来深重的创伤。”

什么?!

言溪从他怀里爬起,“你不是和思婷去澳洲拜见她家长?”

“我是去澳洲培训,顺便给思婷打掩护,事实上她根本没去澳洲。”某人眼睛眨啊眨还在那扮无辜状,顺便显摆显摆睫毛有多长。

一个枕头炸弹丢去,“成信凭,你、你、你……”手指一抖再抖,“你混蛋!”

这下气得不轻。

可是成信凭却一点不担心,相反他的心情好得不得了,高涨的情绪持续了好些天。

窗户大开,光线充足,几盆仙人球上短短密密的小刺也被照得茸茸可爱。

成信凭松了松领带,成天在办公室呆着,也从未像现在这样,纵然归心似箭也轻松愉快。接到了父亲的电话也能心平气和地聊上十来句,不再冷硬生涩,不再言之无物。母亲的来电一个礼拜也追加了好几次,催促他回去吃饭。而他已经在考虑中了。

乔益探过脑袋,“前几天还暴风骤雨的,一下子雨转天晴了?”

“自然是有好事嘛。”

“什么好事?”乔益压低嗓音,“是不是收到MR.WANG要提拔你的消息?”

成信凭正想要摇头,张家尔向他们走了过来,“你找我?”

“嗯,我们到会客室谈。”

成信凭关起会客室的大门,将茶几的表格推给张家尔,“你的实习期已经到了,明天就不必来了。这是评价表。”

“可是本来不是说要再留我帮忙一个月吗?”

“现在不需要了。”

张家尔变了脸色,“为什么?”

“非要我点明吗?你的简历里有大量伪造的信息,不然我们公司是不会录用你做实习生的。所以,评价表的内容也好看不到哪去。”

“简历背景能说明什么?你们就这么世俗,只看背景不看实力?我的假期实习转为毕业实习就能说明!”

“哦?那上次把病毒带进公司数据库的事情怎么说呢?”

“那不是我做的!”

“公司只是不追究,并不说明不是你的错误。”

张家尔眯起眼睛,“你是公报私仇?”

成信凭将身子懒懒地往沙发上一靠,“公报私仇?!你我之间有什么私仇?”

“成信凭你不要装了!”

成信凭淡淡一笑,“好吧,我承认我这个人喜欢一报还一报,这点只是你应有的惩戒罢了。”

张家尔跳了起来,隔着厚厚的镜片横眉竖目,“你还与那个人在一起?你和思姐姐已经有婚约了!你怎么对得起思姐姐?!成信凭,你******混蛋!”

成信凭依然气定神闲,甩出一张照片,“算是给你的告别礼吧,你的‘思姐姐’已经结婚了,她没告诉你吗?”

张家尔一把抓起照片,反复盯着照片上的新郎新娘,脸上表情风云变幻,狰狞起来,“怎么会是这个流氓?思姐姐怎么可以和他在一起?”他将照片团成一团,在地上踩了又踩,“我不相信!她喜欢的是你!怎么会和这个黑社会在一起?不会的!是不是你抛弃她的?还是你和他一起逼思姐姐的?”

成信凭双眼危险地眯起,“够了,在这里发疯发到什么时候?难道要我请大楼保安?张家尔,你快走吧!别再让我看到你!也别想再做出任何伤害人的举动!别以为我是演电影说笑!如果你思姐姐告诉你够多关于我的事情的话。”说完便起身打开大门。

张家尔浑身颤抖着,拳头不断松开再握紧,“我一定要去告诉叔叔他们!我不相信他们会同意!”

“请便。反正已成定局!哦,别忘了你的评价表。”

张家尔狠狠地瞪了一眼成信凭,狼狈地走出。

成信凭又把门关上,掏出手机,“喂,我把那家伙打发走了,你自己防着点吧。”

对方答:“哦?他能做什么?”

“你不知道你老婆魅力很大吗?把人家纯情小男生搞得走火入魔,像个疯子一样,还差点毁了我的大好姻缘,说不定真还会出什么事,我可不想动用我老爸那边的人脉,你自己搞定啊。”

电话那端传来低低的笑声,“是你自己拖拖拉拉的,才让人家有机可乘,真没见过你这么婆妈,现在终于搞定了?”

“搞定啦,再折腾下去我肯定要折一半的寿命。还有帮我谢谢你妹,她推荐的东西不错。”

“你真用了啊。那些个水晶投射守护什么的看来真有效果啊,早知道我也早跟我妹学这一招了,我和我家婷婷也不会拖那么久了。”

成信凭露出慵懒的微笑,“那也得看我的本事,好了,不说了,蜜月愉快啊。”

他挂断电话,睨了眼自己的右手腕,幽幽青蓝隐在袖中。虽然嘴上那么说着,可是当初他心里着实没有底气,也实在不想再体会被拒绝的伤痛了,在期盼与忧惧之间弄了套虎睛石和紫水晶的手链来,一个戴左手,一个戴右手,一个投射,一个吸纳。只盼着他强烈的愿望磁场真能影响到言溪,让她吸纳去他的真情挚爱。若当初有人告诉他他会为整这些玩意打死他都不信。

如今一切豁然开朗,成信凭仍然有种身在梦中的不确定感。身后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沉醉,只见乔益推门而入,欲点根烟,他抬手阻止。

乔益不解道:“干吗呢?会客室还不让吸烟?”

“因为我戒了烟。可不想再抽二手烟了。”成信凭一耸肩,“下班有空吗?我带你见个人。”

“女的?怎么,终于想到哥么我了啊?”

成信凭抽去他指尖的香烟,“如果不出意外,比如地球倒转,长城全瘫,超人爱上安禄山,她会是我结婚照上的另一半。”

乔益无比好奇,“不是那个什么思婷?”

“你待会就知道了。”

乔益双眼一亮,“也是让你戒烟的人?那我一定要见见。”

乔益万万没想到成信凭要他见的人是照片上那个“卑鄙小人”。PLEASE的霓虹灯光照亮了他微张的嘴。成信凭与言溪相视一笑,流光溢彩在两人身上来回波动,仿佛一曲炫丽柔亮的协奏曲。

回过神来的乔益不得不承认眼前并肩而立的两人才真是郎才女貌,相得益彰。他正要说什么,却突然看到言溪变了脸色,眼睛睁得大大的,将成信凭往黑暗中一推,自己挡在他身前,“那个人又来了!你快走!”

言溪这一推实在突然,力气也着实不小,成信凭被推得脚步踉跄,几乎撞到一旁的电线杆。乔益更是一头雾水,忙循着言溪视线方向望去,就见一个魁梧高壮的光头男子挥舞着拳头向他们走来。

成信凭的脸色这下也不好看,却没有跑开,只是揉着膝盖。

言溪这下急了,又不敢近身去看他,怕更引人注目,“怎么,伤到了?”她拉拉乔益,“你快扶着他离开!”

“怎么回事?信凭,你惹了什么人吗?”

成信凭摇摇头,一脸的哭笑不得,他起身拉住神色强作自若的言溪,环肩抱住了她,将头埋入她的秀发中。

“怎么了?站也不能站吗?”言溪这下真慌了。

“喂喂!”乔益压低着嗓音叫道,“这哪跟哪啊?还大街上的!那个人可过来了啊!”

成信凭用可怜兮兮的嗓音道:“抱歉,小溪,还有件事忘了和你坦白,要打要骂待会儿,在我朋友前留点面子。”

乔益瞪大眼睛,从来没看到过撒娇的成信凭,更令他惊讶的是那个光头男人已经走到跟前,远看满是流气,近看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黝黑的脸上露出痞痞的笑容,向他们吹了声口哨,冲着成信凭道:“你这小子,不介绍下吗?”

成信凭直起腰板,笑脸迎人,“今天也要开工啊?”

光头男人道:“哪有,我来捧PLEASE的场。”

PLEASE的老板终于按捺不住走出大门,“喂,你们干什么,到门口了一直不进来,拆我招牌啊?”

在一阵笑声中,四人一起走进PLEASE,只不过还没理清思路的言溪是被拖着进去的。

原来光头男人本就是成信凭的朋友,成信凭向人家推荐了PLEASE作为广告的拍摄地,那天开着公司的面包车,车上全是广告的器械用具和工作人员。见成信凭不在PLEASE门口反而出现在十字路口,正要停下来问他,没想到成信凭见他就跑,搞得他一头雾水,自要拼命追赶这个搭桥人。

也就是说那天搞得像仇人追杀的那一幕全是他成信凭自己在那自导自演?

言溪这下是闹明白了,对成信凭不打也不骂,只是在桌底拧着他的手臂。

旧气刚消,新罪又来。成信凭心里却全然不紧张,若不是他的太在乎,岂会百般动用心机?

聚会散后,成信凭一路走着送言溪回家,到了十字路口却不送她过马路,而是拉着言溪走他以前回家走的方向,直接把她带回十七号的老家。

言溪见成信凭直接拿出钥匙,“你这是做什么呢?他们算是我们的媒人呢,这样拜访不太礼貌吧?”

“我也想当面谢谢他们,可惜迟了一步,我拿到信的时候,人家夫妇俩已经购置了自己的房子,搬家了。”

成信凭打开房门,言溪吃了一惊,屋内的装潢簇新,家具已经更替,但完全是按照她记忆里的布局摆放。这里是沙发茶几,旁边是电话机,那里是饭桌,再过去是电视。哦,只是少了一座神龛。

成信凭握着言溪的手一起转开卧室的门把。

白色的窗帘轻轻飘荡,仿佛是从渺茫空旷的星宇中渡到这人间的一方天堂来。

书桌上台灯已经拧开,柔和的灯光静静倾泻;书橱变得更高更大,不再有成排的教科书,成套的卫斯理系列小说倒是被摆在最抢眼的位置。言溪不禁抽下一本翻看,那时自己就还有两本没有看完,现在就更不用说了。

但是比这些更抢眼的是书桌正中摆放的带锁的檀香木盒,锁已经开启,一把钥匙插在上面,另一把同样串联的钥匙靠细线相连,垂荡在下,一副岌岌可危的模样。

言溪转身望去,成信凭竟已没了影子。

她回过头来,一种异样的情绪在心中涌动。她伸手将锁抽掉,打开盒盖,一下子就润了眼眶,泪水深重落下,仿佛不能承载眼前的惊喜。

她连忙抹去眼前的糨糊,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地拿出,最上面的是她借给他的柠檬橡皮,压着一张脸庞无比青涩的一寸证件照,背面凹凹凸凸,还黏留着干干的浆糊。她这下也终于明白是谁能从大队办公室抠走她入团志愿书上的照片。然后是那张贺卡,外头套着绿信封,外头的外头套着塑料纸。一样不少。

言溪弯眉莞尔。

打开贺卡,水彩笔勾勒出的葡萄藤蔓,置于四角,中间写了一段英文,一个字母是一个字母,挨个整齐地排着队。言溪的笑意加深,在心中默念着——

Sometimes in life, you find a special friend,

Someone who changes your life just by being part of it,

Someone who makes you laugh until you can’t stop,

Someone who makes you believe that there really is good in the world,

Someone who convinces you that there really is an unlocked door just waiting for you to open it,

That's you,right?

So,so,so,

Merry Chrismas!

Best wishes always!

这段话可是她的心声啊,只怕以成信凭当时的心情看了急得要跳脚。

然后是他们的毕业纪念册,原来他也有领过。最后是一个月前的那封情书。

东西不多,却弥足珍贵。从当时的景况到现在,他竟也保留着仅有的那一点有所关联的、微不足道的东西。

她回过身去,成信凭已奇迹般地出现在她的身旁。她一把勾住成信凭的脖子,“你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当然是从第一天开始。”

言溪一脸幸福地埋入成信凭的胸膛,“我觉得这样好败家啊,又没人住。”不过,她那些没扔成的东西倒有了搁置的地方。

“我不是人吗?”成信凭指指地上的电脑包和一旁的行李箱。

“那你原来的房子呢?”

“租出去了啊。租金可比这里贵多了,赚了不少啊。”

“你那房子可宽敞多了,还是豪华地段,又离公司近……”

“我也想和你一起住那啊。”成信凭的大掌摩挲着她颊上飞出的一抹嫣红,“知道你不愿你妈独住,所以只有我搬来啰。怎么?我从小住的地方大了住不得了?这里地铁也方便。”

言溪实在庆幸那样一个迟钝胆小的自己最终能赢得上天的眷顾,赢得成信凭的爱。她忍下心中的波澜起伏,轻柔叹道:“你既然连我妈也顾全到了,那对你爸妈呢?”

成信凭耳语道:“丑媳妇急着要见公婆啊,那我当然不反对啦,我们明天就去。”言溪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忍不住动用手锤,换来他更畅快的笑声。

如今的成信凭只觉得一切是那么美好,往日的阴影那样遥远,未来的道路一片光明,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他与父亲的冷淡关系也可能结束。为了言溪也该做到冰雪消融,家人和乐。

既然计划有变,他今晚就得把手头的工作做完。他的手指在电脑键盘上飞快敲击,言溪靠着墙壁坐在床头,津津有味地看着卫斯理的小说。起初,两人不时互看一眼,相视一笑,不久便认真投入各自的任务中。

等成信凭舒展着两臂欣然于工作的完成,一边的言溪已经趴着枕头悄悄睡去,纤白的手腕从床上垂下,紫光莹然,凝光流转。

成信凭小心翼翼地坐在床边,将她胸口岌岌可危的书本放在一边,珍惜与满足之情充盈心中。

他轻轻地俯下身来,拨开她唇边的发丝,忍不住用拇指轻点了一下。时光又仿佛回到许久许久前的某一天,在这间房里,他终于解开一道冥思了两天的数学题,狂喜不已地回过头去,一边的小佳人抱着书本小憩起来,就那样大方地躺在他蓝白格纹的小床上。

他轻轻地放下笔来,含笑地望着她沉静的睡颜,忍不住就坐到了她的身畔,凝望着她粉嫩微翘的双唇缓缓欺下身去。等他回过神来,她的两排羽睫在熟睡中微微翕动,耳边反反复复的是自己的心跳与呼吸声。他掩住胸口,屏住呼吸,确定言溪是真的睡着了,将自己的唇轻轻印下,贴合在她的唇上。霎时,万物俱静,五感全开,言溪的唇温温的,软软的,润润的,她呼出的热气萦绕在他的鼻端,轻轻的,痒痒的,直挠到心底。他猛地起身,退离了几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那美好的感觉短暂得仿佛只有一秒,他对自己闭气的功夫有些恨恨,再下去他只怕要窒息死亡了。然后言溪就辗转着醒来,困惑地望着他如火烧般的面孔。

少时的他为此还忍不住偷偷地训练着如何憋气,现在的他已然明白那实在不该归咎于自己的闭气功夫。

从记忆中缓缓退出,成信凭赫然发现自己的额头几乎与言溪相碰了。没有涂抹任何口红的双唇在灯光的掩映下呈现出淡淡的橘色,笑意从他的唇角绽出,轻柔地吻了下去。

那触感比记忆中的还要甘美百倍千倍,心跳还是无法控制地怦然起来,呼吸还是无法控制地紊乱起来。四片唇瓣间的热度闪电般烧到心坎里,全身的温度立时飙升,噌噌噌蹿高了好几度。

唇下的人儿不久便嘤咛起来,纤长密实的睫毛如蝶翅般轻轻颤动。成信凭的心微微一紧,却没有停下唇间的辗转。

言溪微微地张开了眼睛,仿佛有淡淡的迷雾蒙覆其中,眼神朦胧而娇憨,与成信凭的视线缓缓对上。

望着那小鹿般的可爱眼睛,微起身的成信凭低低一笑,在她的娇呼声中,化身大灰狼,品尝着那鲜甜的红唇,终至吞噬。

他最后想到的是,要记得告诉她,他们各自的初吻是交付给了彼此。

尾声

童话工作室增添了新的宣传照,形成了五张连环画式的组照。

最上方的照片,是一个俊秀的男生挂着耳麦,慵懒地靠在自行车上,白色的衬衫领口敞开着。旁边的照片上,女生在窗的那一头静默不语,仿佛正是在注视窗外的他。

接着,女孩打着红伞走进雨中,站在邮筒边出神,手中握着的一封信正被推入。

在阳光的日子里,男生右手捏着报纸和广告单,左手拿着一封信,高举过头顶,似在借着阳光透视。

最后一张照片里,女生垂首而立,长长的直发遮住两颊,却掩不去那甜蜜的涩意,伸出的手指被握在另一只较大的手中。在照片所能展现的镜头外,一切不言而喻。

一个甜蜜圆满的温馨童话。

“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成信凭对身边的人怨怼着,“诳我拍照居然就为了这样捏造事实、颠倒黑白!”

言溪笑得开怀,“很不错的故事啊,我觉得挺好。而且,完全照顾了你的面子哦。”

成信凭不说话了,最后悻悻地补了一句:“要真是那样倒好了。”

“结局一样就好了啊。别板着脸了,我们的结婚照可还指望他呢。”

“哈,我们给他做宣传还没收他钱呢。我们现在可是活招牌。”

“是,哪有人比我老公帅呢。”言溪好气又好笑。

成信凭怔了一下,“你现在怎么说得出这么肉麻的话啊?”别扭而又甜蜜着。

“当然全是你的原因啦,好啦别拖时间了,快进去吧。”

“什么我的原因,你要说清楚,是不是那几封……”

某人伸出软糯的小手,掩住一张不断支吾的嘴,“燕姐,我们来啰……”

“一唔趴的闸蟹小怪物。”成信凭在重重障碍下拼杀出一句外星句子。

林弟在旁边奇怪,“小言姐,你干吗不让你老公说话啊。”

“冤枉佩戴者选修课我。”她老公继续奋力,她快招架不住了,人长那么高干吗,酸死她了。

“啥,你老公说啥?”

某人放弃,将老公拉到一边。

“要我去拍得再写信给我。”成信凭终于得以解放,完整地轻柔地在某人耳边一字字地倾吐出,搞得某人耳朵痒痒的,心也痒痒的。

“不是又写了好几封。”她暗嗔,背后全是不可见光的不平等黑幕交易。

成信凭双手抱胸,冷眼斜来,鼻孔喷气,怨气甚重。

“知道了啦。”这是她以前怯懦迟钝的报应,所谓“天理报应,循环不爽”。

瞬息间对方立刻换脸,桃花朵朵开,轻轻搂着老婆,附耳又轻咬几句,然后拉人往前冲去,比万花筒变得还快。

反倒是某人被拖曳在后,慢慢踟行。

某个周六的早上,成信凭在鸟语花香中辗转醒来,一开眼就看到挂在墙头上的一张硕大的结婚照——王子为最爱的公主戴上后冠,后冠上的紫水晶宝石闪闪发亮。公主交给王子的不是水晶鞋,而是一封信,雪白的信壳外系着红色的丝绦,弯成漂亮的蝴蝶结。晨曦映照在上头,王子和公主都好似耀着金光。

他摸摸空着的床边,才记起贤良的小妻子起了个大早,去拉近与公婆的关系。成信凭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开启新的一天。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个鲤鱼挺身翻下床去,直蹦跶到书房。推开门,抬头便能见到自己特意挂在这里、放大数倍的写真照——白雨,红伞,蓝裙,绿筒。

这回他无暇欣赏,直冲到书桌边,翻找了半天,终于从自己的文件夹里找出一封夹着的信。他悠哉地靠着椅背,展开信纸,只见龙飞凤舞,寥寥数语,哪比得初时的工整端秀?

然而成信凭依然看得眉飞色舞,大笔一挥,附上眉批:字字珠玑。

然后——把信折好,打开自己收纳的一只新盒子,将之放在一摞信的最上头,偷笑,盖起,上锁。

王子误认公主,不是错爱,是真爱。

—全书完—

后记

一直觉得五万、七万是个很遥远的数字。没想到终于决心写了就一发不可收拾,似乎陷入一种魔魅,整天对着电脑敲敲打打,有太多男女主人公的点滴想与大家分享。写到三分之二的时候已拉响字数警钟,赶紧收敛。

原本这部小说完全是按照时间顺序来写,所以花了很多笔墨写中学的事情,作为一个情感故事那些都是不错的铺陈,只是作为一个新人写的小说而言,故事比较生活化,悬念不够,高潮太晚。

于是开始大刀阔斧地调整结构,删减字数,这实在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如果大家愿意看到言溪与成信凭更多的故事,那些删减倒是很乐意以番外的形式再拿出来与大家分享。

莫道年少不深情,自己写出来的时候就非常沉湎这句话。年少的恋情是最真、最纯。深浅与否,不过是懂与不懂,察与不察。即便尚未成年,也不要说他们没有爱,不会爱。

言溪与成信凭是我对所有年少纯真恋情的美好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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