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尖锐声音震动耳膜。
客栈年久失修的木窗扑簌簌的掉下腐坏的木渣渣。
透过窗缝挤进丝丝缕缕的风,将身不由己的木渣吹到靠窗的桌子上,正对苏尚垂下的眼帘。
共同进到苏尚视线中的,还有一双白皙的凝脂一般的脚。
脚背很美,在乌黑木屐包裹下微微弓着,优美的线条仿佛流水一样流动,在木屐前端生出五个小巧可爱的脚趾。
如此一双美极的脚。
完全没有注意到苏尚赤裸裸的打量,在苏尚视线中过了一道,脚的主人向前走动,让苏尚赞叹的那双极美的脚便脱离了苏尚的目光。
“哒、哒……”每走一步,木屐敲打地面的声音逐渐清晰,在客栈难以抑制的声潮中越来越明显。
“哒!……哒!”恍如珠子落入玉盘一样的清脆,一声更过一声,逐渐压过声潮。
等到四周慢慢沉静下来,天地间好似只剩下这悦耳的哒哒声,明明声响巨大,却仿佛回响在心里,一声一声有如水滴入湖,泛着层层水纹的轻灵。
“这出场方式够特别呀,”苏尚依旧低垂着眼帘,在心中暗道,“用来震慑凡人,也不过如此。”
此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把视线放在了这个奇异的女子身上,不约而同停下上下翻飞不停地嘴唇,怔怔的看着她。
就连今日一直都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小沫都同这群人一起入了神,更别说是一向就大大咧咧没有防备的萧潭。
当然,除了苏尚。
感觉一道赤裸裸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苏尚满不在乎的抬起一直低垂着的眼皮,就着斜倚在墙角窗边的姿势,仔仔细细的回望过去。
刚好的尺寸拿捏。
多少不屑,多少轻蔑,多少惊诧,多少嗔怒,还有一些复杂的不堪咀嚼的滋味,不多不少,尽数归还。
从极闹到极静,不过分分秒秒的时间,就按下了好像苏尚前世遥控器的静止键,又好像滚滚沸腾的水中倒入万千寒冰。
不论如何,渺小的芸芸众生终抵不过一个强大的魂师,顷刻间便失了心智。
不过。
“不要以为人人你都可以轻易操控。”苏尚的目光不似她的那般刺眼,黑沉沉的眼珠,极尽嘲讽。
这个有着奇异力量,注视着苏尚的女子,身着一身火红色的长裙,裙摆堪堪到脚踝,露出白玉般让人赞叹的美足。与那双女子看了都忍不住要亵渎的美足相比,那只能称作清秀的面孔逊色的让人轻易便可忽略。
被苏尚毫不遮掩的瞪视一番,红裙女子面色微红,被迫派到这个破落的镇子的火气,顿时全集中在这个不知收敛的少年身上。
女子的愤怒好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子,虽没有掀起滔天巨浪,却泛起阵阵水纹,将平静的气氛打破。
好像隆冬瞬间复苏,客栈中突然沉静的人们一瞬间从愣神中回复过来,迷茫的眼神慢慢恢复清明,防备的看着女子窃窃私语。
全然不顾众人上下打量一遍又一遍的目光,红裙女子狠狠地剜了苏尚一眼而后迅速收回目光,居高临下的扫视一番,不耐的勾了勾嘴角。
只见她抬起双手轻轻一拍,便有数个穿着黑袍的男子自人群中穿过,以她为首斜着站成整齐的两列。
不需要任何言语,除了今日迟迟未来的灵月宗,再不会有人以这种姿态出现在这个地方。
人真的很奇怪,在众人一同恍然大悟之后,原本在这客栈中默默流动着的对这个女子抵触的氛围,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融,取而代之的是敬畏和崇拜。
于是便有人迅速布置好桌子物什,黑袍人手中魂石开始一遍一遍闪着灰的红的蓝的光,一上午等待的焦躁仿佛被什么一洗而空,掩饰不住的严肃。
苏尚心里叹了口气,酸酸的很不是滋味,他没有任何立场去批判谁或者嘲笑谁。
从那抹红裙踏进客栈的一瞬间,百里就敏锐的觉察到不同,并立即在苏尚魂灵的气息掩饰下,暗暗释放它自己的气场,保护着苏尚。
而苏尚起初一直不为所动的阖着眼,表面看似平静实则是在拼尽全力稳住自己想要飘散的心智。
如若不是这样,如果不是有百里的存在,今日的他绝对不会有能力对抗一个大魂师,也绝对不会在绝对力量的压制下还能有一点心神感叹一下凡人的自尊和气节。
苏尚暗地活动了一下因为过度紧张有点酸麻的手脚,睨了一眼撇下他们激动的在排队的萧潭,站起身拉起乖巧的坐在一旁非常不安的那个小女孩,很快融入到人群里。
其实不能显身的百里并不能提供苏尚太多力量,因此百里释放气场的同时一直告诫苏尚不要去看那个红裙女子。
苏尚心里慢慢思索着,脚下轻易便在人群中穿过,找了一个足够看清测魂的角落,静静的看。
“你太冲动了!”
“哥我们刚刚是怎么了?”
心头百里气急败坏大叫的同时,小沫也扯着苏尚的衣角。
苏尚伸手摸摸小沫的头,又用食指轻轻刮小沫鼻头,“没什么,只是魂师和我们玩的一个游戏而已。”
“对魂师来说,凡人就可以随意用来戏弄吗。”心底里苏尚的声音,平平淡淡的语调,像冬日里下的雪,美丽又哀伤。
心里明明知道不该那么做,可自己还是拼尽全力,只为了用目光反击对方一下。明明知道在那个女子眼里这不过是蝼蚁的一丁点反抗,但自己还是压制不住的想要证明点什么。
凡人又如何,不过是比凡人多了一个死去的没有意识的灵魂,就可以以那么高高在上的姿态,随意戏耍几百个人吗?!
“我以为你是一个足够冷静的人。”百里看着现在角落,被阴影遮挡了半边脸的少年,不解的质问。
苏尚扯了一下有点僵硬的嘴角,握住小沫一直扯着他衣角的手,有点酸楚,“或许吧,在你眼里连父亲死去都不曾掉过一滴眼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