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世界彻底地崩塌了,所有的一切,爱,幸福,脆弱,伤疤……再也没有一个理由可以聚合,这是一种彻底的痛,无尽的绝望。
当韩冰看着若旋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化为了灰烬。
他的泪已流干,身体里再也存不下多余的绝望。
爱人的呼吸,只要不会停止,我愿伴着她,直到那一天,直到我们生命的尽头。
“这位先生……先生……请问你是叶若旋小姐的什么人?”警察走过来拍了拍韩冰的肩。
但他完全没有反应。
片刻后韩冰艰难地张开嘴。
“爱人。”眼睛仍旧一刻不离地注视着若旋。
“是这样,先生,我们正在做这起交通事故的调查,有些情况需要向你核实一下。”
韩冰轻轻点头,紧紧地握着若旋的手。
“是这样,这起事故里面,叶若旋小姐驾驶的车辆违反规定闯了红灯,正好撞向了前方超载的货车,初步判定双方对本次事故均存在责任过失,但进一步的责任认定我们会经过详细调查后再下结论,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这辆车登记的是您的名字。”
他虚弱地点点头。
“当时她使用车辆的时候您是否知情?”
他依然点头。
“那您当时在什么地方?”
警察话音刚落,韩冰便痛苦地闭上眼睛,他肩膀微微颤抖,呼吸声变得愈加沉重起来,整个病房里弥漫着让人窒息的味道。
“先生……先生……”
“外地出差……”过了半晌才从韩冰的嘴里痛苦地挤出这几个字,此刻他的脸上已布满了泪水。
“谢谢你的配合!鉴于这次事故的后果相当严重,你的车现在已基本处于报废的状态,我们与当事人的直系亲属没有联系上,所以在许多情况的核实上遇到了很大困难,希望你后面能继续配合我们的调查,这是从车祸现场找到的叶若旋小姐的私人物品……”警察拿出一包用塑胶密封袋装好的东西递给韩冰。
他颤抖着接了过来,看着那些熟悉的物品,韩冰的心像被撕裂般的疼痛。
坐在出租车的后排,韩冰神情凝重。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若旋的手机,反复查认着事发当日下午1点25分从凯凡集团里播出的通话记录,一种不安的预感在他心底剧烈地涌动,为什么会有这个电话?
是谁打的这个电话?他为什么会找若旋?除了上次的会面,她绝不会和凯凡集团扯上任何关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在若旋出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韩冰越想越激动,他急切地想知道那天下午发生的一切,关于若旋的一切。
车子刚刚停在凯凡集团门口,韩冰就迅速地带上车门冲了进去。
此刻正值上班的高峰时间,看到电梯门口拥挤的人群,韩冰毅然地转向楼梯间跑去。
他疲惫地大口喘息着,每上一级台阶都让他感到愈加剧烈的心跳,但迫切想要知道真相的他不想停下来,只要有一点点力气,他就要继续朝楼上冲去,找到那个人,找到他……韩冰奋力坚持着。
还有一层就到了。
韩冰的喘息更加沉重了,连续几天的不眠不休已经快耗尽了他的体力,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快接近崩溃的边缘。
“我一定要……一定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仍然不停地自言自语。
突然间一个黑色的身影从他身后闪了过去。
没等韩冰转过身,一股巨大的力量击中了他的后脑,并伴随着迷醉般的气息迅速地朝他的全身蔓延,他努力地想要睁开眼,却连呼吸都是那么困难,他顿时觉得自己的身体懒懒的,懒懒的,无论怎样拼命地挣扎,但还是在一瞬间失去了知觉……“韩冰……醒醒韩冰……你能做到的……睁开眼韩冰……”
他慢慢地尝试着睁开眼,一个陌生女人的脸浮现在他眼前。
韩冰麻木地看着她。
这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她容貌姣好,气质婉约,眉目之间透着几分聪慧与从容。
她给了韩冰一个亲切的微笑。
韩冰努力地想保持清醒,却觉得异常地疲惫。恍惚中,他看到几个外籍模样的人进进出出的身影,耳边围绕的全是英语对话。
韩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对于之前的所有,他完全没有一丝的印象。
他就像一张白纸平铺在那里,一时间,他感觉连韩冰这个名字都有些陌生。
他下意识地搜寻着那个亲切的声音。
那个身影此刻正站在门口,跟门外的某人用中文交流着,韩冰迷迷糊糊地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先生,目前是这样,一般情况来说,深度昏迷三天以上再醒来的几率就相当渺茫了。我看了一下他在飞机上的病历记录,显示他的各项身体机能都出现过一定的波动,同时我也看了一下你们在国内进行的急救措施,应该是由于脑外伤引起的大脑功能性损伤,但是这还需要我们进一步的观察和确认。像他这种情况一般是不可能允许出境和长途飞行的,对于你们家属的这种决定,我不得不说太冒险了,我们医院虽然是以脑部专科着称,但是对于这种类型病人的收治还是比较少的,所以具体的治疗方式还要等医疗组研究之后才能告知家属。
但目前可以确定的是,病人正处于一种阶段性失忆的状态,造成的原因非常复杂,有精神刺激、继发疾病还有意外损伤等等,在下一步的治疗中我们希望你们家属能够配合……”
韩冰没有继续听下去,他觉得累极了,想就此沉沉睡去。
隐约中他听到一个脚步声朝自己靠近。
韩冰一睁开眼,便看到了一旁的若翎,他一时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费力地支起身体,左脸处传来一阵剧痛,刚才的梦境,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他想要努力抓住些什么。
若翎静静地看着他的脸,拿过一旁的水杯递给病床上的韩冰。
“医生说没有大碍,你只是暂时昏了过去,是不是很多天没好好休息?刚刚护士拿报告来说你的电解质有些混乱,现在正在给你补充葡萄糖和氯化钾,喝杯水吧。”若翎平静地说。
韩冰从她手里接过水杯送到嘴边一饮而尽。
“所以,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若翎注视着他,眼神中带着一份坚韧的执着。
韩冰沉默,试图从脑海里真正搜寻些什么。
“若翎,我现在没办法清楚地告诉你发生了什么,因为我自己现在也处于一个很不稳定的状态,但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找回我们的过去,关于若旋……还有我们的一切,我一定会找回来!”韩冰坚定地说。
“三年前,若旋出事的第三天你便再也没有出现过,我费尽了全部的精力和办法后来才得知你去了美国,我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也不知道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也许你有你的苦衷,但现在你出现在这里,我希望你能兑现你自己的承诺,不要再打扰若旋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
韩冰强忍泪水,低下头。
若翎站起身准备离开。
“还有,请你不要再负担若旋的医疗费用,她有我就够了。”说罢她很快消失在了门口。
韩冰缓缓地闭上眼睛,眉心紧紧地纠结在一起。
心中积满了说不出的伤痛和委屈,他的泪水忍不住还是掉了下来。
铃声响起,韩冰吃力地从兜里拿出手机。
“喂,韩冰,最近还好吗?”
一个女人轻快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
“程医生……”韩冰露出惊讶的表情。
机场大厅内人头攒动。
程思海一身帅气的休闲西装,手捧鲜花,一脸兴奋地站在出口处左顾右盼。
大屏幕上滚动播放着航班的信息,从洛杉矶抵达的航班已经降落快30分钟了,旅客渐渐从到达口开始涌出,程思海举着花束费劲地窜到了接机人群的最前端,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不一会儿,一个身着米色风衣,披着秀丽长发的女子映入了程思海的眼帘,她面带微笑地朝他走来。
程思海兴奋地瞪大眼睛,左手怀抱着花束,右手使劲地朝前方挥舞着。
“姐!姐!”
程雅如快速拉着行李箱朝程思海走过来,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
“你别这么嚷嚷行吗?这么大了不嫌丢人啊。”程雅如嫌弃地瞥了他一眼。
“我不,我就要喊,这是我姐!这是我姐!这是我最宝贝的姐!”
他提高了嗓音更来劲地喊道。
“行……行了我输给你了。”程雅如一把蒙住他的嘴就往外面拖。
“嘿嘿,输了吧。来,啵儿一个。”说着程思海朝她脸上使劲地亲了一口。
程雅如再次嫌弃地上下瞥着他。
“小子……你什么时候才能正经点儿啊……这都几岁了?还是这副德行!走吧,我带你去见个朋友。”
“姐,你怎么在美国干得好好的,又回到这边来了?我听老爸说你的课题研究又有成果了,这次又是什么啊?”程思海边开着车边问道。
“……专门研究怎么治你这样的躁狂症。”
“切,我才不信,搞你们这行的心里都有点那个,整天对着人脑子标本看过来看过去的,能不出问题吗?”
程雅如无奈地笑笑。
“那是你这种胆小鬼才这么认为。”
“唉……随你怎么说吧,话说姐你到底为什么回国啊?不会是因为想我了吧。不至于啊……”
“嗯!一个带过我的教授在这边医院开设了一个新课题,邀我一起参加。而且这边有我一个病人,想过来看看。”
“那什么时候回去呢?”
“看进程再说,哦对了,爸爸准备过段时间也回来。”
“嗯?怎么没听他说呢?”
“我也是最近才听他提起这个事情,妈走了之后他就时常想起以前的事情,爸爸也老了,人老了,可能总是会想着落叶归根的吧……”
“所以你就先过来踩踩点?姐你想得真周到。看来我还是有点远见呐,当时我就想在国内读大学,就是想回来看看爸爸从小长大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
程雅如看向他:“你去过那个地方了?”
“嗯!一个特别有爱的地方,什么时候我也带你去看看?”
程雅如微笑着点点头。
车子驶进酒店。
“姐,到底是什么人啊?一回来就带我去见……”程思海关上车门边走边问。
“唉……一个挺命苦的人,是你的校友,几年前发生了点事故,在我们医院住了挺长时间,带你去看看,我想帮帮他。”
“校友?不会是个神经病吧。”
程雅如朝他后背一掌拍过去。
“你能想点正经事儿吗?我是想让你好好帮帮人家,毕竟你们身处同一个城市,对于这样的病人来说,遇到和自己环境相似的人,也许对他的康复有些积极的作用,他人不错,你们交个朋友也行啊。”
“你这个专业脑科医生都不行,你让我上?不会是想拿我做实验吧……”
程雅如白了他一眼,朝二楼咖啡厅走去,程思海无奈地跟在后面。
韩冰背对着门口坐在咖啡厅里的角落,自患上间断失忆之后,他就习惯了坐在角落里思考,这能让他保持清醒,躲开一切烦躁的干扰。
“哎,韩冰,好久不见啊。”程雅如一眼便从后面认出了他。
她伸出手给他,韩冰有些迟缓地站起来握住了她的手。
“怎么样最近?晚上还有剧烈头痛的症状吗?”程雅如一边关切地问着,一边查看着韩冰的脸色。
“偶尔会有。”他轻柔地回答。
这时程思海走了进来。
“来,思海,我给你介绍一下……”
没等程雅如的话说完,程思海便一脸惊异地僵在了那里。
韩冰同时也看到了他,显出了几分诧异和尴尬。
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程雅如不解地看着两人的表情。
“怎么了?你们认识?”
程思海没有说话,脸上添了几分愠怒。
韩冰低头不语。
程雅如敏锐地捕捉到了两个人脸色的转变。
“看来是认识,那就不用我白费口舌了,来,思海,过来坐。”
程思海无奈地往前走了几步,却并没有坐下。
“我看今天的聚会就免了吧,跟他我可没什么好说的。”
“程思海!”雅如有点生气地说。
“姐,你还是另请高明吧,今天你第一天回国,我们晚上再聚,先告辞了。”
程思海转身便走。
他任性的举动虽然让程雅如感觉难堪,但在韩冰面前她不想过多地纠结,迅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程雅如又回到了平静的状态。
“对不起啊韩冰,我弟弟从小就这个臭脾气,你别往心里面去。”
韩冰笑着点点头。
“抱歉突然才通知你回国的消息,我也是临时才决定回来的。你要我帮你找的东西现在已经有些线索了,这次回来我还想跟你了解一些更确切的信息,你知道这种事情寻找起来是很困难的。”
“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程医生,对于我恢复了一些记忆的事情,你能不能对我父亲保密?现在很多事情我需要好好理一理,一切都太混乱了。”
“你放心,你父亲那里我会尽可能地帮你。但韩冰你要知道,你现在身体状况并不适合思考太多的事情,这会对你的大脑造成很大的负担,甚至有可能会再次出现间歇性的失忆,你要注意休息,情绪要放松。”
“嗯,好的程医生,我会注意的。”
“从下周起,我会在仁安医院的脑外科病房做交流医生,你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来找我。”程雅如笑了笑。
“仁安医院?”韩冰有些吃惊地问。
“怎么了?”
“那是……那是若旋住的医院。”韩冰低声说。
“……若旋……你的未婚妻?”
韩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