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一个刺耳的碎裂声炸开，玻璃杯的碎片溅了一地。
“你再说一遍！”
叶若翎往后退了两步，她面前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男客人气势汹汹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怒视着她。
“请你不要胡闹好吗？这里是公共场合，不然我会报警的。”若翎迎视着他，语气强硬。
“嘁！报啊，你尽管报，你有什么证据说我非礼你？”男人昂首挺胸嚣张地说道，身上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酒气。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等会儿警察过来了我们就以监控录像的内容为准。”她异常冷静地说着，指向餐厅一角的监控器。
男人顺着她的手望去，嚣张的神色褪去了一半。
他回过头狠狠地看着叶若翎。
“好！好，你狠，大不了鱼死网破，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他妈的还没怕过谁，老子有个什么事儿，你们这餐厅也别想清静做生意，全他妈一起死！”说着这男人语气愈加激动起来，他一脚把旁边的椅子踹翻在地，疯狂地砸着桌上的餐具。
一旁的顾客见状，都从座位上起身逃开。
叶若翎站在那里，没有丝毫动摇的意思，她拿起手中的电话准备拨出去。
“哎哟，您看看这是怎么整的。”餐厅经理赔着笑脸慌张地跑了过来，一把夺下了若翎手里的电话把她狠狠地推向自己的身后。
“哎哟，我说谁呢，中气那么足。李少您这是怎么了，跟我们这儿一个小妹生这么大气，至于嘛。您看您都是熟客了，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多多担待哈。”
“杨经理，你丫的现在挺牛了哈，手下的人一个比一个他妈的狠，现在还骑到老子头上撒泼来了！你这个小饭店还想不想混下去了？别把我惹急了啊，小心老子让人把你场子给掀了！”
“哎哟您这是说什么呢，来消消气儿，有什么事儿咱好商量。”
“行啊，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可是你身后那位小姐可是不乐意，我看她是非得把我置于死地才行啊！”
“哪能啊，大家见面就是缘分啊，有什么不好说的，看在我这张老脸的分儿上，这事儿就这么得了吧，今天这顿算我的！”
若翎仍想上去理论，但很快被杨经理拉住了。
“今天算我走背字儿！碰着你这号的……学乖点儿听见没有？别把自己整得像圣女一样，倒胃口！”说完一帮人便扬长而去。
“杨经理你怎么能这样？只要翻出监控记录，这件事就一目了然了，我……”
“别你你你的了！你是想把我气死吧，年轻人，这世道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若翎不满地站在办公桌前。
“你知不知道刚才那个人是这带出了名的地头蛇啊？”
“知道。”她平静地回答。
“知道你还这样？再说，他摸你一下怎么了？忍忍就过去了，又不少块肉！整个餐厅里面就你事情最多，来了不到半个月就和客人闹成这样，你让我怎么弄？”
若翎脸上浮出一个冷笑。
“如果我是您的女儿，您还会这么说吗？”她直直地朝杨经理看了过去。
“你……好好好，我知道了，算我无耻，行了吧！但这个地方确实不适合你再继续待下去了，你还是走吧。”杨经理坚决地说。
若翎并没有露出吃惊的表情，她平静地把自己的胸牌摘下来放在了经理桌上，微微地向他点了点头。
“这段时间谢谢您的照顾！”
说罢，便转身准备离开。
“孩子，别太较真儿，不然这俗人堆儿里你可没法儿活啊！”杨经理感叹道。
若翎没有回头，轻轻地带上办公室的门走了出去。
天色渐晚，叶若翎缓慢地踱着步子走在回家的路上。大街上的人群渐渐地散去了，初冬的寒意包裹着她，若翎整个人看起来是那样的憔悴，回想经理最后的一番话，她开始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冲动。
比起若旋的病和自己肩上的责任，这点侮辱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恨自己的这种任性。
未来该怎么办？若翎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
“叶若翎，难道你还不明白，是谁曾经笃定地说为了若旋可以抛弃一切，可是现在你却为了你那一点可笑的自尊失去了这份唯一的工作。是啊，杨经理说得对，你较什么真儿啊，你有什么资格，有什么底气这样去说？若旋还等着你去照顾，一切都要等着你去承担，放弃掉你那点可怜的自尊吧！”
没有人会可怜你，没有！
她揪住自己的领口，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侵入了她的身体。
程思海在寒风中跺着脚，他左顾右盼的像是在寻找什么。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入了他的视线。
程思海脸上的寒意消退了，瞬间扬起了一个温暖的笑容。
“若翎，你回来啦。”他关切地说。
“嗯……”若翎无力地应着。
程思海很快发现了她脸上的不悦。
“今天下午罗教授找到我，让我给你捎个信儿，说最近一直没联系上你。他想问问你关于保研的事儿，让你尽快给他个回复。”
“好……”若翎淡淡地说。
“你……你都不请我上楼喝杯热茶啊……你手机老是打不通……我都在这儿站了两个多小时了……”
若翎抬起头看着他。
“思海，我一会儿还要去看若旋，等……”
“我知道我知道，等会儿我陪你一起去。看样子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做顿饭吃，露露我的手艺。”
叶若翎无奈地看着他，程思海不由分说地一把接过她的手提袋朝楼上走去。
一进房间，程思海便自顾自地忙碌起来，他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门，里面的景象让他吃惊。
除了一碟剩饭之外别无它物。
程思海轻轻带上了冰箱的门，心里泛起一阵酸楚。
他清了清嗓子朝门口走去。
“若翎，家里都没有菜了，我下去买点，一会儿就好，你等着我。”
他并没有回头看若翎，声音有些沙哑。
“思海。”若翎急忙叫住他，“没事，不用去了，我平时也不怎么在家做饭，别浪费了，你等我换件衣服我们就去医院吧。”
程思海依然站在那里没有回过头。
“你非要这样吗？”他低沉地说。
若翎没有回答。
程思海转过身，专注地看着若翎，他的眼神里带着一股明显的厉色。
这是若翎从未看到过的表情。
“思海，你……”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若翎。三年里发生的这一切难道你还没有受够吗？是！你要忍耐，要勇敢，要坚强，因为除了你自己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体会到你的痛苦！我是一个旁观者，就像你说的，我永远不可能走进你的世界。但你的世界到底是什么？除了若旋，除了你自己必须的生存基本，除了那份倔强与坚持，你的世界到底还剩什么？若翎，不要让我看到你这样对你自己，你让我觉得残忍。我想看到一个健健康康的你，一个对生活充满希望的你！为此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心甘情愿！请你醒醒吧若翎！”程思海动情地说。
程思海的一席话深深地触动到了叶若翎心底最柔软的部分，尽管她明白也想要去认同他所说的一切，但潜藏在她脑海里的各种复杂的思绪却还是阻挡了她的决心。
“是，你说的都对，从若旋出事的那天起我就不是以前的我了。
等到我明白过来，看到我必须面对的这一切的时候，我也哭过，崩溃过，可是这有什么用呢？这能唤醒若旋，能让那件事情从未发生吗？”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若翎，我明白你所有的痛苦，你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别再这样折磨自己了好吗？”程思海心疼地看着她。
“可是谁给若旋机会了？我们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母亲，父亲从此一蹶不振，我和若旋打小就生活在别人的闲言碎语里。十岁那年生日，没有钱买生日蛋糕，若旋就给我在院子里用泥巴堆了一个，她抱着我对我说，等姐姐长大以后，你每一个生日姐姐都挣钱给你买最漂亮的蛋糕，那个时候我信了，直到后来她对我说她要结婚，我怕她没有办法再像以前那样宠我，于是我哭了，但她却一把抱过我对我说，不会的！姐姐会看着你结婚，看着你生孩子，看着你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我也信了，因为我知道姐姐爱我。甚至直到她出事的那一天，我都以为还有希望，不会那么糟，绝对不会的！因为她还有好多好多事情没有做，还有好多好多誓言没有实现……可是她没有，就在一瞬间，所有的一切都灰飞烟灭。所以，别给我承诺，我已经不再需要了。”
说完，两行热泪从若翎的眼眶中滑落下来。
程思海站在那里，感觉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撕裂了，久久的，久久的，无法言喻的伤痛！
“对不起，若翎，我不该跟你说这些的……我只是觉得有些……我不知道怎么说……今早我一直在联系你，都没有你的消息。后来我打电话到你们餐厅才知道你已经辞职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真的很担心你，若翎。”
若翎拭干脸上的泪痕，转头看向程思海。
“思海，我不再是小孩子了，为了若旋，我愿意去尝试一切的努力。虽然前面的路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既然我已经选择了，就决不会放弃。”
此刻她眼中带着一种不可撼动的坚毅。
程思海静静地看着她，所有的爱与心痛都映射在他炽热的眼光里。
“不管你作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在你身边，这对于我就足够了。”
他平静地说。
叶若翎的心里像是被掏空了，这不是一种平淡的语气，站在自己面前的程思海像是换了一个人，虽然依旧是那一张阳光率真的脸，但却第一次让她感受到了，他作为一个男人的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