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挽悦有些吃惊，她万万没想到会机缘巧合地派给她这个活儿。与干永无天日的洗衣劈柴相比，种花怎么说也是多了些情调。
卫嬷嬷好像听到了她的腹语，眼神锐利了不少，直直地盯着杨挽悦的双眸：“莫要以为这是个好差事，这么大个园子，就两三个奴才负责，到了换季，连夜干都可能结束不了。”
“那为何只有这么几个人负责整个院子？”杨挽悦忍不住发问，内心有些烦躁。
“呵，”卫嬷嬷嘲讽般一抿嘴，“你以为这园子是什么人光顾的？保留住是为了美观，至于人手，若是负责的几人干不好，自有他们的去处。”未待说完，她径自走向已经开垦出的一小块土地。挽悦忍不住在后面瞪她。
“若是你，”卫嬷嬷突然回头，杨挽悦赶忙收回刚刚出的鬼脸，“你要是在几天内没有合乎我的标准的话，便自己离开吧，哪来的回哪去。”
这是在警告吧，杨挽悦又恢复到了淡然的模样。她相信这个老婆子肯定会处处刁难，要求甚严。
木屋破旧的房门被卫嬷嬷狠狠推开，不满地发出很大的声响，屋内的简陋摆设上还未来得及铺满层层灰尘，就等来了它的下一位主人。虽然屋子陈旧了些，但至少能遮风挡雨，还有窄小的床铺和两张木桌。
“负责园子之前的宫女到年龄出宫了，这屋子空了两个月。”卫嬷嬷走到床旁边的橱子前，打开了橱门。
杨挽悦四顾这间对于她自己住还算敞亮的房间，一转头看见卫嬷嬷从橱里拿出了一本厚重的旧书，走回正对门的圆桌旁坐下。
看到挽悦站在桌旁又盯着几步不远的小床和橱柜看，卫嬷嬷脸色顿时拉了下来，狠厉地说：“给我过来。”
杨挽悦立刻站到她的旁边，等着卫嬷嬷发话——这老妪也太专制了，自己也就看了两眼而已吧。她上下颌的牙齿轻微地摩挲了几下。
“要想留下就听我的，不想就滚蛋。”卫嬷嬷用一双浑浊的老眸白了少女一眼，然后把厚书翻开了。
书页已经泛黄了，上面用墨汁整齐书写上的不仅是密密麻麻的字迹，还有不少配图。画上有单独的花盘，也有整体的根茎叶，记录得极为全面。
看到杨挽悦在很认真的打量书里的内容，卫嬷嬷的脸色才好看了些，侧颊上的紫红疤痕也收敛了不少色彩。她把书用力地推到挽悦那边，语气平平：“我给你两天时间背熟书中前一半的内容，每种花的形态特征、生活习性、栽培方法，你都必须掌握。”
杨挽悦想要翻动书页的右手定在那里，呼吸起伏越来越大。她尽量控制自己不用双眼去看卫嬷嬷——这个老婆子实在惹不起。
“哪怕不吃饭，不睡觉，这些也要背，我两天后回来检查。”老太婆语气淡漠却出奇得气人，杨挽悦也只好一声不吭地点头。
“小武子和小铭子会给你送饭和衣服，他俩是三等太监，你也已经是了。”卫嬷嬷绕过挽悦走出去，还顺便瞥了她一眼。
杨挽悦深吸了一口气，嫌弃地拽了拽身上的二等宫女服，心中对摆脱它只有高兴。她当然知道这老嬷嬷是想警告她降了位分，可是——这远远比自己之前想象的要好得多。竟然还有位分？也就是说还有一点点月银？而且不用去洗衣服剁手了。
背书有什么难的？她就不信自己背不出来。
卫嬷嬷离开了，这捉摸不定的老太婆让杨挽悦有些无耐。自己在她面前毫无躲藏之地，这种感觉真的不怎么样。
她挽起袖子，从充当梳妆台的靠墙的窄方桌上拿起脏兮兮的破布，又把一个黄铜盆从桌下拿出来。小院里有个大水缸，她走出去打开盖子，用瓢舀水把盆装满。
于是，大齐的六公主把自己即将生活的屋子全面地打扫了一遍，床铺也拿到院子里抖了抖，还被灰尘呛得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正当杨挽悦在清洗陶制的茶壶茶杯时，屋后的院门传来声响，两个手中拿着东西的太监走进来。
“想必二位便是小武子公公和小铭子公公了，”杨挽悦嘴角提起适宜的弧度，在那两人还未开口时便友好地迎了出去。
“翠屏姐姐好，我叫小铭子，他叫小武子。”其中一个背着包袱的圆脸太监说道，眼睛笑起来时弯弯的，很是和气。说着，他把一个包袱递给杨挽悦，里面有她原本带进宫的东西和一套三等宫女服饰。
没想到采宜殿那帮疯子竟然还能把东西送过来，也是，就是些她们看不上的陈旧钗子和簪子，还有把木梳和桃木的辟邪木牌。
“卫嬷嬷吩咐，以后我们轮流给你送饭，”小武子也是一张清秀的面孔，但是比小铭子要成熟上几分。他把一个食盒递给杨挽悦，说食盒暂且放这儿，晚饭时再来拿。
随便交谈上几句，杨挽悦得知，这屋子还有一个小小的后院，那里有一口水井和一个简陋的烧水灶台。小铭子和小武子虽然也隶属杂事局，但住在东偏园往南几十米的屋子里，这样既离平时做事的地方近，也可以为盼春宫几十个美人提供服务。
他们交谈了一会儿，有礼并且极为客气。杨挽悦也实在懒得将平易近人演与他们看。她实在不易接纳别人，就连小三子也只是洪水中无意间抓住的一根稻草而已，以后相见依旧算是陌路人。
他们走后，杨挽悦进屋换下身上的衣服，换上淡青色粗布裙，又对着黄铜镜整理了头发，终于成为了正式的燕宫三等宫女。然后，她便坐在桌前开始边用膳边背书。
“水仙，风信子，仙客来，蟹爪兰，天竺葵……”各种墨黑色的图片看得她眼花缭乱。“月季适应性强，耐寒，盆栽、地栽均可，可作切花，可提取香精、入药……落叶灌木或小乔木，卵形至卵状椭圆形，绣球花好记啊，性喜阴湿，怕旱怕涝，事儿还不少。”她嘴里不停嘟囔着，眼睛紧紧盯着整齐的介绍，尽量使自己短时间记忆深刻。
“栀子喜温湿，光照充足，较耐寒，耐半阴，怕积水。”品种丰富的各色图片吸引她不断记下去，倒是生出不少趣味。
倒水的空当，她听到墙外出现走动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