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一共也只有三匹马，慕青青对于他此番邀请同乘便也没什么意见，大方地由着他将自己拉上马背，靠在他怀里，感受着身后的体温和心跳，面上一红，却也好在自己坐在前面，没让人瞧见。
“陆公子，请吧。”抬眼看着前面的白云启自顾自带着慕青青前行，吟墨默了一默，才将手中的缰绳递到了陆明轩手里。他准备三匹马，本是为着他和王爷还有皇后备下的，却不曾想这个陆公子会与他们一起出现，似乎还要一起回启元的模样。
对于这个陆公子，吟墨心中还是有几分怨气的。当初应了白云启的话暗中调查他，背景没查出来，他们的人却遭到了暗杀，若不是他认得那个时常跑去万仙谷的顾鸢时，如今怕是也没命在这里了。
陆明轩不知道这一层，只是觉得白云启的这个属下看他的时候目光如刀子一般，大约十分不好相处，便也只是结果缰绳，翻身上马，先吟墨一步，策马追着白云启他们去了。
一路无话，慕青青靠在白云启怀里，由着他带马在林间穿梭，因着要吟墨带路的关系，如今他们退到了末尾，眼看着身边景象匆匆而过，慕青青心中倒也是生出了几分退缩。
话虽说的那般笃定，可是，一想到此番回去要面对的情形，多少还是有几分害怕的。
“此番你有多少把握？”为了缓解内心的迟疑和害怕，慕青青仰起头，看了看白云启，低声问道。
“本是只有六成，虽说谋划这么多年，可是，这般事情，多多少少还要看天意。”拉着缰绳的手收回了一只，白云启一手揽住了慕青青的腰，他将头轻轻抵在慕青青的头上，“若是此番不成，你便找个机会，让你大哥或者池暝他们带你离开吧，到时候去万仙谷，有薛凝在，你要在万仙谷中，你便可一世安平。”
他本想说，若是他不成事，就让她跟了白轩羽也不错。只是，她是慕家的人，此番慕绍远与他一起起兵夺位，失败的话，慕家亦是满门抄斩的罪过。白轩羽对她没有半点情意，到时候如果她不逃，必然也是死路一条。
“你若败了，我定不会舍你独活的。”附上腰间的大手，慕青青叹了口气，“你当初说你选的永远都是有我的那条路，我也一样，若是没了你，即便是苟活一世也是折磨。”
“放心吧，有我在，必不会叫你有事的。”感受到她指尖的温暖，白云启顿了顿，“你此番回去，务必要小心苏家，皇兄的心思我多少还能揣测，只是那太后娘娘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叫人捉摸不透。”
“我知道的，后宫之中的事情，我多少还是能应付的，如今宫中两位妃嫔有孕，其中一个还是白轩羽最挂心，太后最讨厌的人，想来她们必是有很多事情要忙的。”说起太后，慕青青有些忐忑，如今闹成这样，也不知道回去之后，苏曼青对她是一种什么态度？
“我知道你不喜欢萧含玉，便是之前在宫里，也没少受她欺负。”说起这件事情，白云启突然想起了什么，沉声说道，“她虽然霸道，本性却是不坏，再者，不论如何，孩子总是无辜的，你……”
“你害怕我害她，还是害她的孩子？”听到白云启的话时，慕青青愣了一愣，脱口而出之后，脑子里突然浮起一个让她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念头来。
“我知道你不会害她的，当初太后回来，你得皇后之位的时候都没有那般做，如今又怎会？我只是怕太后她动手罢了……”一时也没细想慕青青话里的意思，也只道她是因着自己恶意揣测她而生气，白云启柔声说道，“回宫之后，若是有机会，提醒她小心太后。”
“我知道了……”默了一默，慕青青这才抿唇应了下来。也只是低低答了一声，便也不再说话。
在慕青璃的记忆里，没有太多关于白云启和萧含玉的，最多也不过是当初夜宴上萧含玉献舞的情形，那时候慕青璃还因着看到白轩羽望向萧含玉那如痴如醉的表情而难过了好几日，如今将那记忆的画面细细查探，慕青青还真看到了，那个坐在白轩羽身旁的六皇子，望向翩然而舞的萧含玉时，虽然没有白轩羽那般明目张胆的痴缠，却也是写满了惊艳的。再加上之前南下的时候，在船上萧含玉对自己的那一番质问，慕青青心中那个不好的念头渐渐成型。
然而，也只是怀疑罢了，一路走来，她终还是没有勇气开口去问白云启。或许陆明轩说得对，她就是太喜欢将心思全部藏起来，即便是亲近的人，也不愿意说。
之前不说，不过是因为不信任，或是不想让对方担心。如今不愿意开口，却是因为她突然有些害怕开口之后听到的答案了。
四人一路走来，直到月色洒满山路的时候，终于找到了一间木屋稍作休息。
屋子建在林间，后面堆着砍好的柴火，屋子里炊具桌椅一应俱全，想来该是猎户入山打猎时住的屋子。他们倒也不客气，破门而入之后，吟墨便开始倒腾着生火做饭。
看着吟墨忙进忙出，白云启倒也是习惯，只是择了火炉旁的椅子坐下养神。
因着陆明轩说要去喂马，之后进屋的慕青青看到只有白云启一人，倒是有些不自在，只说了一句去帮吟墨做饭，便退了出去。
垂目的白云启在慕青青出去之后，缓缓睁开了眼睛，也没有叫住她。
他知道慕青青心里有心事，下午嘱咐完回宫的事情后她便一直这般。只是她不说，他也不知道从何问起，只怕自己问得越多，错得越多，如今也只好由着她闹脾气。
慕青青出门要去帮吟墨，吟墨自然是不敢承她帮忙的，被吟墨三请四请，差点就要跪下给她磕头地请走之后，折身回来正好遇到了放马的陆明轩。
“你不在屋里与你那情郎好好说说心里话，跑到这里来做什么？”靠在树下看着前面低头吃草的三匹马，陆明轩头也没回地说到，口气幽幽，“说吧，他又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了？”
“我哪有不高兴？”上前去与陆明轩并肩靠着，慕青青嘴上虽然这般说，却是低低叹了口气。
“满脸都写着不高兴，我瞧着你们分明马上将要分开了，之后多久能见到都未可知，你倒是还有心情在这里闹脾气。”陆明轩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她太不会隐藏情绪，还是因为自己和她太过熟悉了，所以那些微小的变化他都能体察，但凡是她有一点情绪，他都能看得出来。
“要说不高兴，其实也不是。”仰头看着洒落清辉的一轮月亮，慕青青声音沉沉，“毕竟不是同一个时代的人，一想起我与他差得太多，不免有些惆怅。就像现在，有些话我能与你说，但是却无法在他面前说，只因着有些事情，在我们看了不可思议，对他们来说，却是理所当然。”
“你说的有些事情，具体指什么？你说我们好歹也是穿过各个朝代，与那些古代的人打过不少交道，当初你分明是不出一天便可以融入集体，如今却在这里跟我说什么有代沟之类的话。”陆明轩微微皱眉，他们过去几年里，在古代的日子比在现代的还多，什么阵仗没见过，什么故人没接触过。
“当初能融入，是因为知道自己最后能脱身啊。如今却是发现自己会越陷越深，有些本来可以忍受一时，当做入乡随俗的观念，此番便也就不能赞成了，”慕青青默了默，还是将心中的顾虑说了出来，“就说如今吧，我们这也算是确认了情侣关系，我也打定了心思要助他谋取天下。可是，之后呢？他即便是夺了天下，登上皇位。可是在世人眼里，我是他的皇嫂，他若登基为新帝，我这个前朝皇帝的皇后又将置于何地？”
“这事都还没起呢，你倒是想得远。”陆明轩对她的话也不置可否，只是笑着说道。
“即便是我能换个身份留在他身边，他若做了皇帝，免不了要三宫六院，我到时候，又要和一群女人去分一个男人？”不理会陆明轩的话，慕青青将心中最大的纠结说了出来。这个问题，不止是今日在这里说起，之前慕青青便考虑了许多次。
她可以不介意他在她之前有过多少女人，就好比他王府里的柳元霜，就好比那些他的各种红颜之前。在她出现之前，他爱过喜欢过多少人都没有关系。她介意的是在她出现之后，有多少人要去与她分享这份爱，分享这个她爱的男人。
“若说是其他问题，我还能帮你一帮，独这一个却是无解的。且不说帝王了，他即便是只做个王爷贵族，后院里也不会只有你一个人的。”陆明轩叹了口气，这是多少穿越人士心中跨不过去的坎，如果说，慕青青喜欢的只是一个平凡的人，或者是个情种，她自可以要求他只娶她一人，与她白首到老。可是，她喜欢的偏偏是个要做帝王的人，这些生于富贵人家的公子们，患难之时自会与你两情依依，只许一人，可是谁都知道，这些话只不过是风月场上的法宝罢了，今时今日能说给你听，过几年等你人老珠黄，指不定又在谁的耳边低语去了。
“我自知也不能奢求太多，当初他说要带我走，是我自己不愿意的，可是，如今却又在这里反悔。”后院的妻妾，是关乎子嗣绵延的，慕青青想到了裕王妃，她如今有些害怕，终有一日，自己也要如裕王妃一般，将自己的夫君拱手让出去。
“我本该是劝你，让你去跟他说你担心的事情，之后你也知道，你一定会得到你想要的答案。”月华如水，陆明轩抬眼看着山林深处，心思几转，终还是缓缓说道，“你我相交五年有余，也是出生入死好多次的，我叫你一声师傅，这些年一直将你当做亲人看待，如今遇到这样的事情，自是不愿你吃亏或者后悔。你与他之间的诸多阻碍，这也不过是其中一条罢了。你若是真想和他在一起，要么努力去避免这些事情发生，要么就去适应。两个人想要一起走，不是单靠什么诺言和情话就可以的。你若是爱他，这些问题再难便也不会是问题。再说了，你既然爱他，也该对他对你的爱有点信心不是？”
“……”陆明轩的话，让慕青青默然，想想或许自己是真的对他太没信心了，顿了片刻，慕青青才终于下定决心般直起身子，拍了拍陆明轩的肩膀，然后转身往回走。
陆明轩说得没错，既然想要与他在一起，自己便要努力去克服这些问题，她的这些顾虑，实则是在怀疑他的真心。想想之前半年的相处，加上这几次的出生入死，她若是还在怀疑，岂不是真的要伤了他的心？
这边放马的陆明轩侧头看着快步往木屋走去的慕青青，等到身影消失在门里，他低低舒了口气，总有一种终于把女儿嫁出去的喜悦和怅惘。
他了解慕青青，能考虑到那一步，她是真的想要与他在一起，从前因着他们职业的关系，慕青青虽说是谈过几场恋爱，也不过是匆匆几个月，玩玩而已。
说起来，自己算得上是在她身边待得最久的同龄异性了。当初他一直觉得，慕青青对他有意思，所以才会满口答应收他做徒弟，为了取得她的信任，他也常常刻意对她显露出关心和体贴，两个人这些年来你来我往，也曾有过暧昧，若不是他对她下手，想来发展到最后，他们会在一起也说不定。
不过，差着一步，便要错开千千万万步，如今她与他，还是如以往一般亲密，却也不过是如师徒，如朋友，如亲人一般的亲密罢了。
想到此，陆明轩沉沉叹了口气，当初不过是逢场作戏，如今看着她为另外一个人担忧焦虑，他倒是徒然生出了几分失恋的情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