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玄宗在百姓们让开道,率众过去后,一路控马徐行,以等待太子等。但等了很久,总不见李亨等跟上来,就派人回来侦察。侦骑到达李亨处,正遇上李倓等劝李亨留下,就又飞身回马把百姓们不放李亨去的情况详奏唐玄宗。等李俶来到唐玄宗面前,只见唐玄宗仰天长叹道:“这是天意啊!”就命从后军中分出两千人给太子,将飞龙厩中带出的八百匹马也划归太子使用,又将大将管崇嗣等留给太子,并晓谕他们说:“太子仁孝,可奉宗庙,你等好好辅佐他!”又让他们传口谕给太子说:“你勉力为之,不要以我为念!西北边的回纥、六胡州诸部等,我历来待他们不薄,他们倾心向唐,你定可得他们大用。”李俶、管崇嗣等口称“遵旨”,率后军两千名将士回到李亨处,一字不落地传达了唐玄宗的口谕。太子李亨感激涕零,面西马上抱拳叩谢,声泪俱下。唐玄宗又命原东宫的宫女、太监等,一律回归太子处,由他调度使用,同时又派黄门使者到李亨处传旨:“朕从即日起,传位于太子,朝中军政事宜均由太子处决。朕为太上皇,安享天命,钦此!”黄门使者到达李亨处宣旨,李亨立即下马跪接,又让使者传言玄宗:“臣儿奉旨讨贼,义不容辞。传位一事,决不敢领命,朝中军、政大事均应由至尊处置。”使者回马又将李亨的话回禀唐玄宗,他长叹一声说:“时势急促,来不及细议,起驾!”就率领六军中剩下的四千人马及宫人等急向西进。
李亨留下后,不知该向何方进发。残阳如血,乌鸦乱噪,习习晚风渐起,大地的热气虽还上蒸,但已不似先前那样炙烤。广平王李俶着急地说:“天快要黑了,此地不可久留,大家说我们将到什么地方去?”将士们虽奉命留下,先前只知道随唐玄宗进发,尽管西行入蜀,众心不一,但毕竟还有个目的地,可现在何去何从,一时心中没有着落。虽经李俶询问,但一时谁也觉不好回答,就你瞪着我,我看着你,都想看别人怎么说。就这样三等四靠,竟无人回答。这时,却听建宁王李倓说:“殿下过去曾为朔方大使,朔方将吏每年都按时回朝向殿下汇报军政大事。倓大略还记得他们的名字,如杜鸿渐、魏少游、李函等。如今陇右、河西军新败,许多人已投降贼军,其父兄子弟多有身在叛军中者,两镇实是无军。如今,我们如去向陇右、河西,他们中若有人产生异心,里应外合图两镇,岂不是使殿下身处险境!灵武路近,算来距此约一千多里,再加上朔方军士马全盛,府库充盈,应是中兴之地。河西司马裴冕出身名族,必无二心,他如知殿下去往灵武,必轻身来拜,到时可为殿下所用。听说叛军正进军长安,他们一路大肆掳掠财物,还顾不上出兵攻城掠地,这是天赐良机。不如我们乘此大好时机迅速去往灵武,徐图大业,这才是上策。”大家听李倓言之有理,齐声称好。这时,李辅国来到李亨身边耳语说:“良娣命奴才传言殿下,众心不可违,请殿下速决,快快先离险地!”李亨心意才决,就宣布说:“就依将士们之意,向灵武进发!”百姓们见李亨肯留下,心中暗喜。今见他又要离开此地北上,又转喜为忧,还想齐来劝阻,李亨抱拳说:“诸位父老已亲见今日的情景,将士们之心不可违。叛军将入长安,至尊已西行,凭我目前的军力要收复长安实是不可能。我此次北上灵武,尽快收西北边之兵,不日克复西京。父老们请回,静候佳音!”事已至此,百姓们也无可奈何,个个摇头叹气,怏怏散去。
既然去往灵武,李亨就令大将管崇嗣率一千人为前军,令李倓率五百人殿后,自和李俶率五百人为中军,保护着东宫车仗宫人向西北急进。当到达渭水边上时天已傍晚,隐隐约约见前面有一彪人马打着叛军旗号而来,管崇嗣就派人报告李亨停军,自己横刀跃马率一千军马急驰迎战。双方在微黑中混战一场,各自死伤甚众,但都不退军。李倓见状,急领殿后所部前去助战,管崇嗣大喊:“不灭叛贼,誓不为人!”对方一听是遇到了官军,立即有人高喊:“不要打了,都是自己人。”管崇嗣听人这么一喊,就下令收兵,对方也停手,马上有人过去到管崇嗣的马前说:“我们是潼关军人,潼关失守后,我们不愿投降叛军,相约逃出。可我们只有五六百人,怕遇着叛贼大军难以应付,就打着他们的旗号西逃,准备回河西本镇。”管崇嗣派人报告李亨,李亨就下令:“既是河西军,可将他们编在军中,一起北上。”传令下达,这些河西军也愿从,李亨就下令,从渭水水浅处渡河,连夜急驰奉天(今陕西乾县)。骑兵骑马从水浅处渡过渭水,向北驰驱一百多里连夜到达奉天,那些步兵无马渡不了河者,或虽泅水过河却赶不上骑兵者,就全都不顾了。他们有国难奔,有家难归,悲从中来,哭声震天。李亨也心觉不忍,自叹自语道:“众军不要怨我,如不速远叛军,他们一旦追上,带上你们也无用。”
当到达奉天后,李亨又下令:“不得停留,连夜赶往新平(今陕西彬县)。”这一夜,急驰三百多里,马匹累死的、士兵跟不上的以及器械丢弃的,损失过半。等天亮后到达新平,李亨的部众不过数百人。新平郡太守薛羽听说有军前来,已弃郡出逃。李亨到达新平郡守衙门时,里面空无一人。过了不久,薛羽听说是太子的人马到,这才抱着太守印回衙拜见太子。李亨大怒骂道:“食君俸禄,当尽王命。贼军不到,你却闻风而逃,连守土之责都不尽,要你何用?”命左右:“推出去斩了!”尽管薛羽连连叩头求饶,李亨还是令左右将他杀了,就下令继续北上。当天下午,李亨率众急驰到安定(今甘肃泾川北)。安定太守徐觳和和薛羽一样弃郡出逃,也被李亨下令杀了。李亨率众继续赶路,第四天到达了乌氏(今甘肃平凉东)。彭原太守李遵闻报,立即率僚属到乌氏去迎接李亨等。经过四天的长途驰驱,李亨一行又饥又渴,疲惫不堪。对于这一切,李遵已经料到,他从彭原出发时,就带着大车,装载了大批衣物、干粮等,到乌氏进献给李亨。李亨让把这些衣物、干粮分发给宫人和一路同行的将士,让他们吃点干粮,稍作休息后又上马起程,于当天下午赶到了彭原(今甘肃庆阳西南)。这一路尽管无大军追阻,可叛军散兵游勇在外聚众抢劫者比比皆是,李倓和管崇嗣奋力领军逐一杀散,血溅征袍,舍命保李亨等一路北上。
李亨等到达了彭原,探听到确实没有追兵前来,这才舒了一口气,就暂在彭原歇脚。中唐时,曾在西北多处设牧马监,专为朝廷饲养战马,规模浩大。李亨在彭原,一面出榜招募士兵,一面在李遵等陪同下视察牧马监。他见此处饲养的马匹膘肥体壮,心中大喜,竟于彭原、原州(今宁夏固原)牧马监挑选了四万匹战马,作为军用。同时,又于彭原招募到八百名战士,军势稍振,李亨心中更喜。他就将这些新招募的士兵编入军中,每人配备了两匹战马,然后带着宫人和一千五百名将士以及大批马匹去往平凉。李遵命下人将平凉郡衙收拾出来,暂作为李亨的行营,张良娣及宫人也在平凉安顿了下来。
在李亨等到达平凉的同时,唐玄宗带着宫人和四千名将士将要到达岐山。军中忽传言说叛军前锋将要追上,唐玄宗遂不敢在岐山停留,就率众穿城而过,一直到达扶风郡(今陕西凤翔南),不见追兵的动静,唐玄宗内心才稍安,遂决定在此住宿。但将士们士气低落,许多人有逃归之心,议论中也就出言不逊,往往埋怨唐玄宗荒淫无度,不理朝政,致使国事败坏到今日这个地步。陈玄礼也不能制止,唐玄宗心中十分忧虑。适逢成都贡献给朝廷的十多万匹彩锦送到扶风,唐玄宗就命将它们全部陈列在扶风郡衙庭堂上,把众将士召集起来,对他们说:“朕近年来已到衰朽之年,耳不聪,目不明,托任匪人,致使逆胡乱常,须远避其锋芒。朕知卿等都仓促随朕西行,来不及告别父母妻儿,一路辛勤劳苦来到扶风,朕内心深感惭愧。蜀中遥远,险阻难行,郡县偏僻狭小,人马众多,难免供应不周。如今听凭卿等各自回家,朕独自和儿孙及宫人前行入蜀,也足可以到达。今日就和卿等诀别,可共同分掉这些彩锦以作为卿等路费。卿等若回到家,见到父母及长安父老,为朕致意,各自珍重。”说罢,泪下满襟。唐时,多以京中僚属、富户子弟为禁军,他们听唐玄宗这样说,一方面深受感动,另一方面也联想到自己家属多半已逃亡在外,究竟漂流在何方也不可知,此时已是有家难投。众将士想到此,也都大哭。他们暗想,不如暂且到蜀中存身,也可能各路勤王军到来,并力东向,攻取长安,届时自己可以护驾有功而衣锦回乡,于是就齐说:“臣等死生愿随从陛下,不敢再有二心。”唐玄宗泪流满面,俯仰良久才说:“朕悉听卿等去留两便。”从此以后,将士们情绪才稳定下来,军中流言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