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常吉见状更急,又叫道:“那也不行,我同罗必等安禄山大军南攻,根据情势再定。另外,你怎知吐蕃一定会出兵?”阿史那承庆又说:“小将军此言差矣!退一步说,就算吐蕃不出兵,回纥也因怕吐蕃乘他们出兵之机而攻入其国,所以必然不敢动。就凭我大燕朝的几十万大军南攻,灵武必然不保。君不见西原之战,唐军不也号称二十万吗?结果如何,还不是顷刻瓦解。今灵武仅有几万之众,岂能挡我二十万大燕雄师?既然李亨的南路被我大燕所阻,灵武又不保,他们必然要向其北的受降城一带而来,到那时,我同罗等部又将徙于何方?将军切不可一误再误。”阿史那常吉又说:“叔父,安禄山大军都由史思明带往河北,河北诸郡大多都尚为唐有,史思明回军哪能无有后顾之忧?若他大军一时不能回,仅凭我同罗五千骑难以和郭子仪军五万精兵匹敌。叔父必得传箭拔野古、阿跌等其他各部率兵来会,倘若其他诸部不从,我当怎么办?”阿史那承庆厉声道:“若哪部不从,我必发大燕军助将军先灭其部,余部谁敢不从?”阿史那从礼听到此,就呵斥阿史那常吉说:“孺子知道什么,我意已决,你敢不从!”就下令左右:“传箭其他部落酋长,齐到受降城会合,不得有误。若有不从者,我先发兵征讨他。”使者派出,他就留阿史那承庆在大帐,设宴招待他。
阿史那常吉看他叔父一意孤行,叹道:“安禄山派阿史那承庆来做说客,这是一箭双雕之计,既陷我同罗部于不义,又使我部生灵涂炭,他却坐收渔利。今叔父听从其说,既让天下人骂我等出尔反尔,又使我阿史家族死无葬身之地,我实在不愿看到父子授首的结局。”想了多时,他决定离开其叔父,就将自己随身所带之物收拾好藏于马上,到城门口就说叔父派其传言他部,乘黑出了城。阿史那常吉上马加鞭一路向灵武而来,就此入朝,不再回同罗了。
居于朔方北及六胡州一带的原铁勒诸部祖传的规矩是,一部有事,传箭相告,其他各部接到传箭必须前来。原薛延陀归唐的九姓府都督、酋长接到阿史那从礼分派使者连夜前去的传箭,知道将有军事行动,他们大怒道:“我等已受命于唐天子,并不属他同罗所辖,无有听命于他之理。”便都不去。只有同罗部各酋长,居于受降城一带,他们怕阿史那从礼率众来攻,不得不陆续到达。这时,阿史那从礼的左右来报,不见了阿史那常吉,他心中吃惊道:“这小畜生到哪里去了呢?会不会去往灵武走漏消息?”阿史那承庆说:“现在已顾不了那么多了,事不宜迟,快快商定起兵之事,迟则有变。”阿史那从礼点头称是,就招集诸酋长进大帐议事。阿史那承庆把对阿史那从礼说过的那一套对大家说了一遍,大家面面相觑,无人说话。阿史那从礼见状就说:“我铁勒过去就因诸部分散,众渐寡弱,因此才被东突厥征服,又被李世民所灭,然后分而治之。为此后来祖宗才定下规矩,以传箭聚兵,一方有难,八方同赴。亡国之耻,我始终不敢忘,诸位难道就不记得了吗?”这时,众酋长才议论纷纷,有人认为铁勒当兴;也有人认为,既已答应了仆固怀恩当保守北方边境,岂可出尔反尔!阿史那从礼见有相应者,就按剑而起,厉声说道:“仆固怀恩只为一己之私,并不为我铁勒诸部着想。今大燕朝将发大军北上,灵武危在旦夕,如让李亨等率军退避至受降城,我诸部之地尽丧,我等岂不为子孙后代的罪人!”酋长中又有人认为阿史那从礼说得有理,表示愿从,但还有人犹疑不定。却见阿史那从礼哐啷一声抽出佩剑,帐外亲兵挺枪横刀一起拥入大帐。阿史那从礼高叫:“如有不从者,今先杀其人,然后我率其他诸部和大燕军再灭其部。”一旁的阿史那承庆连忙站起,假意劝阻道:“将军息怒!各酋长无有不从者,大家可从长计议。”阿史那从礼这才收剑入鞘,重新坐下。阿史那承庆说:“我铁勒诸部通统一气,今当生死存亡之际,切不可自起内讧。今大燕皇帝陛下有旨,凡各部攻占之地,其牛羊士庶尽归其部,其酋长各加官晋爵。”诸酋长见有许多好处,就答应愿从,持迟疑态度者也勉强协从。阿史那从礼见自己的目的已达到,心中大喜,就命诸酋长回去整军,带兵齐聚东受降城。
酋长们情愿的、不情愿的陆续带兵到达东受降城的近万人。阿史那从礼见兵势大盛,就趾高气扬起来,不断发兵南侵,一时掠得马牛羊无数,百姓多被杀,边境守军入朝告急。阿史那承庆见自己的使命已完成,心中暗暗高兴,就告别阿史那从礼及众酋长,说是回去奏报大燕皇帝收兵北上,共攻灵武,和铁勒诸部共灭李亨朝,让铁勒各部移居灵武。
再说阿史那常吉到达灵武后,到宫门要求通报,说有紧急军情报告李泌。李泌闻报,急忙出宫来迎,见来者并无邸报,且不认识,就问道:“足下是……”阿史那常吉说:“此地不是说话处,请借一步说话!”李泌也就不问,领他到元帅府,先让他拜见了广平王,阿史那常吉才说:“先生不记前不久高尚托人前来下书吗?”李泌说:“当然记得,莫非就是足下?”阿史那常吉答道:“正是卑人。”接着就自报家门,又说道:“今卑人前来是有一件紧急军情报告,在下不愿看到我阿史族同遭灭门之祸。”就把安禄山如何派阿史那承庆厚赂游说阿史那从礼,阿史那从礼又如何答应阿史那承庆等情叙说一遍,临了说:“仆出受降城时,阿叔已传箭各部酋长齐集东受降城,想必已陆续到了。仆怕他们突然发兵南下,朝中无备,因星夜前来报告。”李俶一听大惊说:“如真像阿史那承庆所说,他们南北夹攻,灵武岂不危矣!”李泌沉吟了半晌,然后摇头说:“不会。王爷试想,史思明军在河北,一时难以脱身。安禄山居洛阳,南有虢王李巨、永王李磷领兵拒守,江淮精兵尽在我手,安禄山军怎敢擅离洛阳?”他笑了笑又说:“听说安禄山病重在床,他更不可能领军北上。不过奸人有奸计,这一定是他以为阿史那从礼反出长安,前来归朝,心中不愤,所以才厚贿阿史那从礼,诱他反水,只不过是扰我北边罢了。虽说如此,北边不宁,合朝不安,岂能容得!”就约李俶带着阿史那常吉入朝禀报。
唐肃宗听说广平王和李泌有紧急军情入奏,赶紧出大殿来见。李泌等入见后,阿史那常吉跪地请罪,唐肃宗不解,李泌解释说:“此是阿史那从礼之侄,名阿史那常吉。前次高尚劝说阿史那从礼归朝,又下书向朝廷禀报叛军实情,此就是下书之人。”唐肃宗将阿史那常吉大大褒奖了一番,就令他平身。李泌这才缓缓地奏道:“据阿史那常吉禀报,安禄山遣阿史那承庆诱说阿史那从礼反水,欲扰我北边。”唐肃宗大惊问:“果有此事?”阿史那常吉又跪地小心地把情况奏报一遍,不过阿史那承庆挑拨、诋毁唐太宗及今朝的话,他都隐过不提。唐肃宗听后心中吃惊,但又表面镇定地命李俶先将阿史那常吉安排在宾馆住下。李俶奉命带着阿史那常吉出去,唐肃宗才问李泌说:“卿以为如何?”李泌答道:“听说安禄山病重卧床不起,兵权多落在其长子安庆绪手中。安禄山和安庆绪父子关系一向不协,而他钟爱幼子安庆恩,一直有立幼为储之心,臣以为此是叛军内四分五裂的肇始。陛下试想,史思明等悍将都是跟随安禄山一起反叛的,史思明手上之军多不过五万,安禄山尚且不放心。而在河北又有牛廷玠、令狐潮等领兵大将,各自拥兵自重,实有互相牵制之意。有安禄山在,他兵权在握,史思明等惧他兵势,尚不敢怎样;如安禄山一死,安庆绪必不容安庆恩。但不管谁掌权,史思明等岂能俯首贴耳地听他的。今安禄山病势沉重,史思明等对伪燕朝必存观望心理。史思明一心经营河北,扩大自己的势力,以为自己日后僭称的资本。因此,在目前的情势下,史思明决不会放弃河北,倾心于伪燕朝。
另外,史思明心里很清楚,陛下之所以令李光弼入河东,一是在河北和灵武之间树一坚实屏障;二是扼守河北和两京咽喉要道,一旦乘便东进则可切断范阳和两京之通道,这是史思明所最害怕的。虽然臣请陛下不断其通道,三路轮番出击,击头断尾,这史思明如何能知道?因此,臣断定史思明军必不敢离河北,而安禄山也不敢离洛阳。这样看来,阿史那承庆诱说阿史那从礼要南北夹击灵武定是谎言,只可蒙骗阿史那从礼等人。即便如此,同罗等部据受降城叛朝,也不可听之任之。回纥既已答应出兵助援陛下平叛,朝廷必得使北边安宁,既使我朝和回纥间道路畅通,又要解回纥出兵时后顾之忧。为今之计是,陛下可令郭子仪大军暗中移动,一旦阿史那从礼领兵南下,即刻发兵北上一举平定,阿史那承庆之谎言当不攻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