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回答语气坚定，齐峰知道自己已经无法说服我了，他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餐厅上的时钟显示现在已经四点了，我从刚开始的惊讶，愤怒，到现在的失望与疲倦，我想睡觉了，很累，也不想再跟齐峰说什么，他好像回不来了。
眼前的齐峰不是我那个大学室友，也不是那个我日夜挂念的好兄弟，他现在是一个跨国罪犯，他打算就这样走下去，永不回头。
齐峰走到厨房水龙头跟前，洗了把脸，然后用纸巾擦了擦，点上一支烟，坐在我对面，从腰里掏出一把手枪，“高朗，我不想再输了，也不想跟你走，更不想让思睿跟你走，所以我们的友谊恐怕到此为止。”
“开枪吧，反正你三次都没有杀我，这次开了枪，你以后就不会因为把我当朋友而后悔。”
齐峰靠在椅子上，看着我，我也看着他，十六年的友谊，在我脑海里一一闪过，到今天也就截止了。相见不如怀念，我想到这里，内心竟然有一丝后悔来找方思睿了，齐峰若在那时死了，依然是我兄弟，现在虽然活着，却不再是了。
我丢了性命不要紧，反正无所谓，可惜唯一的朋友也丢了。
“饿了吧，我来给你们做点吃的。”方思睿不知道啥时候走进餐厅，她穿着红色丝绸睡衣，眼睛红肿着，声音嘶哑，应该是没睡觉。
齐峰慢慢将枪收起来，我们就坐在餐厅，方思睿在里面煮面，我们三个人一句话都没有说。
方思睿将面条端到我们跟前，她大口大口地吃着，我也拿起筷子大口吃着，如果抛开心情，我确是饿了。
“吃完面条，你们休息下，明天再谈，时间多得是，急什么？”方思睿说道。
齐峰看了看我，点点头，他吃面很快，吃完就抹抹嘴上楼了，也不担心我跑了。
“我就在沙发上睡吧。”我跟方思睿说。
“床已经给你铺好了，去床上睡，现在都四点了，你睡不了多久。”
“我跟齐峰谈崩了。他还是坚持要做这件事，我是不可能跟他一起干的，只希望你能跟我走。”“高朗，我很佩服你的正直，但我不会跟你走，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已经没有回头路。齐峰虽然拿着枪，但并不想杀你，你休息一会儿，然后直接走吧，我们也会马上搬家换身份，让你以后找不到。”
“你不知道他做的事有多么可怕。”
“我当然知道，但你看我这辈子，什么时候不是在可怕中度过？不是每个人的正义感都像你这么强，我知道你一直在找我，你现在找到了，我也过得很好，希望你能满足我的愿望。”
“我来之前就想过，但我做不到。”
“不要紧，你就按照你想的那样做吧，去报警抓我们，我们继续过我们的想要的生活。”
方思睿说完就离开了，我躺在沙发上，脑袋快要爆炸了，昏昏沉沉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真的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我被齐峰唤醒，他坐在对面沙发上，抽着烟，我从沙发上爬起来。“你还是这么相信我？”齐峰说道。
“我不担心我睡着了，你给我来一枪，不然你早就可以杀我了。”
“如果下次有机会，我可能不会放过你。”
“那你刚才应该给我一枪。”
“如果我要杀你，我会跟你面对面，不会偷偷摸摸杀你，当年我们一起参加比赛，你赢了我，现在不知道谁输谁赢。”
“不重要了。”
“对我来说重要，我杀过人，我想知道这是让我变弱了还是变强了。”
我没有回应，整个人都很不舒服，刚上一支烟抽了一口，就反胃得很，差点想吐。齐峰从桌子上拿起钥匙，站起来说道：“走吧，我送你离开。”
“我还想劝劝方思睿。”我说道，虽然我知道自己的努力可能没用，但是到了这一步，我不能那么轻易放弃，他们走的这条路必死无疑，即使他们现在赚到钱了，也改变不了这件事的结局。
“走吧，她已经跟我说了，不想跟你走，你要赖在这里，我只能认为你想跟我们一起去做这份事业。”齐峰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方思睿这时候肿着眼睛从楼上下来，走到我面前，轻声说：“我知道你为我好，但不必再枉费心思了，你走吧，我们也要离开，你不希望看到我们被警察当场击毙吧？齐峰宁可死，都不会束手就擒的。”
我点了点头，知道自己已经不用再多说什么了。这时候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方思睿有点紧张地看了一眼齐峰。
我看了看号码是司机小哥的号码。
“高先生吗？你没事吧？”司机小哥问。
“我没事。”
“找到那个朋友了吗？”
我看了他们一眼，说道：“没找到，他们出去旅游了，我已经回旅馆休息了。”
“哦，我以为他们跟那个KL-Ⅰ的药物有关。”
“你想多了，我昨晚很晚睡，想继续休息下。”
“不好意思，那你好好休息吧！”
挂了电话，方思睿紧张地问：“是警察吗？”
“是的，日本警方，我找他帮我查你们的车牌号，不过他还不知道我来干嘛。”
“思睿，去楼上收拾东西。高朗，我送你出去，以后永远都不用再见了。”
方思睿看了我一眼，上楼去了。
齐峰刚走到门口，又回头走到厨房餐桌边上，端起半杯白酒，笑道：“记得我们说过，等将来闲下来了，要一起喝酒，一醉放休，但现在看来，没有机会了。喝了这杯散伙酒吧。”
他说完看着我，我走过去，端起杯子，他主动跟我碰了下，一口将大半杯白酒喝个精光，然后放下杯子看着我。我端这酒杯，也一饮而尽。大清早的，一杯白酒下肚，胃里顿时翻江倒海，酒是好酒，只是今天胃口不好，喝下去都是苦涩，没有任何快感。
齐峰将杯子放下，直接出门开车去了。
我知道自己的努力白费，生活中总有很多事，明知道是错的，你也无法拯救，我现在看着他们就像是站在悬崖边上，伸出手也够不着，眼睁睁看着他们掉下去。
我上了车，摇下窗玻璃，咸湿的海风吹在脸上，让疲惫的身体感觉清爽了不少。
“记得那年我们两个设计比赛的成绩吗？”齐峰将车子停下来，点上一支烟，看着大海，莫名其妙地问了这一句。
“记得，我99环，你98环。”
“你说我们要是现在真刀实枪的干，谁能赢？”齐峰看着我，意味深长地问道。
“没有机会的，我以后不警察了，这次来也是希望你们能回头，你已经赚了足够多的钱，现在收手，你们换个地方改名换姓生活，也许来得及。”这已经是我毫无底线的劝告了。
“那过去呢？我杀过很多人，还拿人做过实验，你不是一向眼里揉不得沙子，我们收手，你真的能不在意？”齐峰嘲笑地问。
“在意也没用，况且你说了，以后都可能没机会再相见。”
“嗯，不然就珍惜这次机会，咱们比试一下。”
齐峰看着我笑着说，但他的意思我顿时就明白了，他还是不想收手，而且想跟我决一死战。
“你觉得你有信心赢我？”我反问道。
“信心是没用的，这种事，得试试才知道。”
说完他打开副驾驶跟前的柜子，从里面掏出一把手枪，两个弹夹，里面的子弹全装满了。他将手枪和弹夹装进袋子里递给我。我看着他，一直懵住了，我从来没想过要跟他决一死战。
“拿着啊，今天之后，我们之间总有一个人会没有烦恼，或者都没烦恼了。”
我摇摇头说：“咱们不用这样。”
“我已经想好了，没法放手，从小到大我吃尽苦头，就明白一件事，钱永远没有多的，就像我现在可以去任何国家，住任何我想住的房子，可以用钱买来国籍跟身份。可以给方思睿最想要的生活。”
“我不会杀你的。”我坚决地说。
“你不杀我，我也会杀你，你为我专门去明河镇调查，替我去祭拜妻女，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我跟感激，不后悔当年交了你这个朋友。但现实就是现实，你做的这些对我来说都没意义，因为生活已经到现在这一步了。而且我至少放过你三次，大家已经谁也不欠谁。”
齐峰说完见我还不拿手枪，便将枪从窗户上丢了出去。
“我杀了你，齐峰就已经死了，我早就有新的身份，以后永远不想提起齐峰这个名字，对我来说是种耻辱。生意我还会照做，那些可怜人跟我没有关系，就像那个试验一样，优胜劣汰，世界本身就是这样。下车吧，把枪捡起来，我不会再手软了。”
我点了一支烟，下了车，站在路边看着茫茫大海，不想说话，也不想回答他的任何问题。
“我死了，你可以带走方思睿，我已经无法自拔，你救一个是一个，反正只有这样你才觉得是对的。”
“你不应该为她着想一下吗？我杀了你，她会跟我走？她会恨我一辈子。”我冲他吼道，我很恼火，兄弟闹到今天这个地步，好像所有的错都是我造成的。“你杀了我，你都杀了多少人，你内心能安吗？你还能光明正大的面对她吗？”
齐峰没有回话，面无表情地弹掉手中烟头，然后开着车子离去，我以为他是要掉头回去，但他在转弯的地方消失了，一分钟后，他出现在前面的路上，他朝我快速驶过来，车速非常快，根本没有要刹车的意思。我站在路边不解地看着他，没想到他居然车头朝我冲过来。
这小子真的疯了。
等我反应过来，车子已经到我跟前，我连忙后退，脚下站立不稳，摔了个跟头，我连爬起来，顿时懵逼了，他刚才根本没刹车，甚至连刹车的动作都没做，他是真的要跟我拼命。
躲过后，他差点从路边冲下去，但他的驾驶技术很好，车子又从新开回路上，他在不远处快速掉头。
他将车子停在那里，猛踩油门，发动机轰轰的响声提醒我，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