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张县长擦了擦嘴，对我说道：“你可以继续调查，但是要对教授客气点，毕竟你只是毫无证据的猜测，复职后，去拜访一下长泽教授，谦虚地道个歉。如果事情跟方明山有关，那么尽量不要牵着教授，方明山抓了就抓了，没什么影响。”
我点点头，答应了他的要求。张县长走的时候，解局长也特意叮嘱我，不要冲动，尽量按照县长的意思去办，他也不能老是为我撑腰。上车的时候他还意味深长地说：“要想调回去，除了立功，你还要多学学怎么处理人际关系，别天天想刺头一样，我看到你都怕。”
“回去也没什么意思。”我说道。
“你才三十来岁，怎么，不要前途了？”他问。
“无所谓吧！”
“没出息，刘芸去了新的地方，你也不要自暴自弃，她跟我说过好多次，希望你振作起来。”
“我知道了，您慢走！”
解钢摇摇头，叹息一声，朝司机挥挥手，便离开了。我去县局找李成木要授权书，准备去查查那四个外地人的底细，李成木签字的时候问：“为啥他们没报警呢？”
“这就是我怀疑的，大概他们不想让我们知道真实情况，想私下解决。”我推测道。
“不要胡乱猜测，也许只是一般的小偷而已，你怀疑这几个外地人？”
“是的，所以想去查下。”
“去吧，抓到了跟长泽教授说下，也告诉他，我们主要为了工作，而不是针对他。”
我点点头，拿着文件走了。有了县局的章子，酒店的服务员什么都没说，直接把四个人得身份证打印给我了，我看了下，四个人都是北京人，而且户口都是在一个地方。我还要求检查昨晚的监控录像，大堂经理却为难地说：“今早起来一看，电脑主机烧坏了。”
“烧坏了？怎么烧坏的？”
“不知道，老电脑主板换了，所以不打算修。”
“硬盘坏了没？”
“好像也坏了。”
“带我去看看。”
我跟着他去了保安室，角落处放着一台电脑，还能闻到一股糊味，新的主机已经换上去了。我仔细看了看，线路硬盘都被烧黑了，这绝对是不正常的，就连电脑桌都烧黑了。
“什么时候发现的？”
“早上啊！”
“晚上没有人值班吗？”
“我们这就一个保安，晚上得在大厅陪服务员值夜班。”
我摸了摸桌子底下的黑灰，放在鼻子跟前闻了闻，有股汽油的味道，不用猜肯定是人为，这样一来，那几个北京人就更加可疑了，只是现在不知道他们去哪了。
我将身份证复印件拍了照，发给黄杰，让他查一下这几个人的情况。但等我到警所，黄杰还没有给我回信息，便只好给他打了电话，他才不情愿的答应了。这家伙天天说要配合我，居然态度如此消极。其实我也可以找县局查他们的案底，但是这些都是归王建管，我怕麻烦，还不如找黄杰，他可能通过各种门道查到更多的消息。
大概是因为我不在，没人管，方浩这家伙十分悠闲，躺在我床上呼呼大睡，我看了看手表，这才两点，我一脚将他踹醒。“臭小子，上班时间在这睡觉。”
“你回来了？拿行李吗？”方浩从床上爬起来问道。
“拿什么行李，官复原职。”
“哇，你真牛逼，撤职两次居然都能回来。”
“两次算什么，就是三次，我也能三进三出。”
“你要去给镇长汇报吗？”
“不去了，我倒是要去一趟精神病院。”
“你真是作死专业户，都被搞两次了还不长记性，又跑去。”
“有事。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方明山都在干嘛？”
“没干嘛啊，就正常上班呗。他跟王建关系蛮好的，之前王局长每次来都去他那喝茶。”
“他们挺配的。”
“这你可不能说啊，上次有个小孩笑他，被他一脚踹进医院了，后来还是王建摆平的，赔了五千块。”
“他已经变态到这种地步了？”我怀疑地问。
“是啊，所以县里才让方思进当镇长助理，估计是随时准备接他的班。”
“方思进当镇长助理了？这明河镇倒是真成他们家的了。”我笑道。
“没办法，教授就信他们家。而且说方思进又开迪厅，又开车队，是企业家。早知道就不该站在你这边跟他们作对，我看我不做警察，去县里也找不到好工作咯。”方浩说完一声叹气，倒在床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你慢慢感叹吧，我要去办事了。”
“你去找死吧，我慢慢感慨人生无常。”
开车去精神病院的时候，我竟然开始担心起来，中午吃饭的时候有点太冲动，为了能赶紧上岗查案，大言不惭地说长泽正雄在搞人体实验，其实我根本没太多坐实的根据，只是从齐峰的状况，还有突然被吓得疯狂的村民来推断的，最主要是吃饭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江叔叔那些话，然后把这些结合在一起，就得出了这种无法立足的推论。
但这些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又复职了，又可以光明正大的调查掘坟事件，还有昨晚那些闯入者，案件最终会水落石出。
我以为长泽正雄不会见我，没想到保安不到一分钟就让我进去了。我刚将车子停在楼下，长泽直纪就从电梯里出来，我觉得有点尴尬，昨晚的事说喝多了也挺勉强，根本没喝多少。她看到我，便朝我挥挥手，一点也不像生气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我问道。
“刚才在我爸爸的办公室里汇报工作，听到电话了。”
“汇报什么工作，不会是昨晚我潜入精神病院的事儿吧？”
“差不多吧！”
我点点头，心里暗骂自己蠢，没事找事的开启这个话题，想到这里我就开始装哑巴，看着电梯停在十楼，连忙快速走出去，直奔长泽正雄的办公室，好像要被长泽直纪吃了一样。
长泽正雄依然是老样子，泡茶看书，精神病院这么多病人，他到如此悠闲，实在是让我佩服。他看着我，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说：“我常常以为自己对中国很了解，现在看来，是我自视甚高了，高队长的这位姑父还真是手段高超，又把你塞回这个小地方了。”
“教授过谦了，什么事都逃不过您的眼睛，连这点事都知道。要是解局长真有这么大能耐，早就让我当官了，不至于在这小地方，被你和镇长撵来撵去的。”
“坐着喝茶吧！”长泽正雄温和地说，“你在这地方呆着，怕是你自己要求的，不然你可以去县局，舒舒服服的做个闲职，工资还更高，不必在这个小地方出生入死的。”
“或许吧，我这人有个毛病，想知道的事情不搞清楚，睡不好觉。”
“我早就跟你说过，执念太强，也是一种病。”
“那以后有机会还望教授多多指教。”
“放心，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为你免费治疗，保证你戒掉酒瘾，忘记痛苦。”
“我并没有什么痛苦。”
“哈哈，高所长说笑了，一个人执念太强，喜欢咬着一件事不放，肯定就有放不下的痛苦。”
长泽正雄的干笑让人心里不安，我不想跟他这只老狐狸说太多。便单刀直入地问：“昨晚好像有人闯入精神病院，但是镇上还有县局都没有接到你们的报案，我想来了解下情况。”
“几个小毛贼，只要他们不再来，我就没必要大动干戈，再说昨晚追得他们落荒而逃，我想他们不会再来了。”长泽正雄轻松地说。
“我觉得恐怕不是几个小毛贼那么简单。”
“哦，你有什么发现吗？”
“倒是有，只是现在不方便透露。我能查看你们的监控吗？”
“都是蒙面，看不出什么的。”
“也许我能看出来呢。”
“你是不是已经调查出来嫌疑犯了？”长泽正雄问道。
“只是我个人的推断，所以才需要看看监控。”
“哈哈，高所长一向疑神疑鬼，你的推断我可不相信。”长泽正雄讽刺道，“监控嘛，你还是得拿手续来，因为我们没有报案，也不想配合调查，这段时间事情已经够多了，我都没法专心做研究了。”
“可是他们打伤了保安，你不在乎吗？”我倒不惊讶长泽正雄的这种说法，他更不是小孩子，简单为了跟我斗气，甚至更加证明我的猜测，这几个人有故事，他也不想让我抓到。
“在乎什么呢，几个小毛贼，哪有心情跟他们计较，再说，我也知道他们来的目的。”长泽正雄轻描淡写地说。
“什么目的？”我这倒是惊讶了，我很想知道他会怎么说。
“其实我早就知道这几个人是谁，最近村里来了几个收古董的人，呆了有十来天了，他们在找一件东西，而这件东西在我这。”长泽正雄说的时候笑眯眯地看着我，像是故意吊我胃口。
“什么东西？”我配合地问。
“一只元朝的青花瓷鼎式香炉，质地不错，市场价格我没问，但估计不低于3000万。”
“我不太懂，您这青花瓷器从哪里来的，又跟那些人有什么关系？”我问道。
“我对古董十分感兴趣，多年前听闻齐姓的一个村民家有个香炉很老旧，我便去看了，花了三十万买来的。这件事呢，村里人都知道，大家根本没见过三十万这么多钱，纷纷拿着各种小玩意儿来我这，希望能挣钱，我还收了些小东西。这些人在村里晃悠那么多天，肯定是打听到这个消息，所以想来抢走。”
“但是这些东西根本不在你这，因为您已经带回日本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长泽正雄笑着问，笑得很尴尬。
“你的哥哥长泽久重怕是更加痴迷中国古董，不是还要在日本建博物馆吗？自然需要你这些东西。”
“哈哈，高所长还真是下了功夫，连这些都知道。”长泽正雄的笑容很假，这是他第一次显得不自在，也许他没想到我对他的了解远超过他的预计。他当然知道把中国古董偷运回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这件事早已过去，也无法查证，我倒是更对他话的真实性感兴趣，他并没有对我说真话。
“既然这样，那我就先走了，如果他们再来，还是希望你们能报案，不要用私刑，你们既然已经知道他们的身份，就能找到他们，我同样可以找到他们。”
“放心吧，只要他们不闯进来，我不会再找他们，也希望他们知难而退，若是再次闯入甚至打伤人，我恐怕保证不了他们的安全，我想你也没有任何证据将他们拘捕。”长泽正雄说。
我点点头，没有继续说下去，很明显他这是在告诉我，如果这几个人再次闯入，可能会有性命危险。我只是搞不清楚，长泽正雄是不是对这几个人另有顾忌，如果真是另有顾忌，恐怕这几个人不闯精神病院，他都不会放过。
想到这里，我决定晚上去盯着他们，也许这会是一个突破口。
长泽正雄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说：“我有个推断，不知道你信不信。”
“请说！”我知道他想告诉我，所以就不再装成很想知道的样子。
“我怀疑最近的掘坟事件也是他们所为。”长泽正雄说道。
“为什么？”我有点惊讶。
“当时找我的人中，有个方姓年轻人拿着照片问我价格，我无法鉴定真假，像是明朝时期的青花瓷瓶，但如果是真货，肯定也是极品，价值极高。年轻人说他爸爸在96年的时候，曾经拿着照片到北京古董市场去问价格，古董商说只要是真货，出价三万块，他爷爷不同意卖，说是祖传的无价之宝。父子两个打了一架，爸爸一气之下离家出走，爷爷后来将那瓶子藏起来了，老头子死的时候很突然，也没说出来具体位置，只是说藏在一座坟里。”长泽正雄皱着眉头，好像很认真的在回忆。“所以有没有可能这几个北京人，就是当年那古董商的后代，想起这事，跑来找了，你要知道，品质好的明青花价值上亿。”
“那年轻人叫什么？”我问。
“叫什么我不知道，后来我让方明山找过他，看有没有找到那个玩意儿，但好像出去打工了，没再回来。你可以去打听下，看村民们知不知道什么消息。”
“好的，我会的。”我点头道，但是我心里一点都不信，他这是想把十几起掘坟事件的锅全部甩在那几个外地人身上。“只是这几个人最近才来，而掘坟事件早就发生了。”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偷偷来的呢？”长泽正雄问道，“而且第一起掘坟事件就是在方咀村发生的。”
“掘坟就算了，还要装神弄鬼吓唬人干嘛？”我问道。
“装神弄鬼吓唬人，可以让村民们失去理智，晚上不敢出门。这样他们就可以放开手脚找古董了，说不定他们根本不止一批人，你要知道价值上亿的东西是值得他们这么干的。”长泽正雄认真分析道。
“呵呵，你这分析倒是不无道理。”我笑道。
“怎么，你不信？”
“是的。”我肯定地回道。
“那就当我没说。”长泽正雄挥挥手下了逐客令。
“打扰了，还是谢谢您提供的这些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