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府门前,小侯爷坐在门口龇牙咧嘴的石狮子后头,百无聊赖的干等着。潘府的主子陪同着在后面低头站着,恭候了足足两三个时辰。连奉茶都看不下去了,悄悄地揪揪小侯爷的一袖低声道,“哎,主子,要不咱回屋里等着?”
“回屋干嘛,在这儿不也挺好,哪里亏了你了?晒着了,累着了啊?”
“那倒也不是,”奉茶回头望一眼站在日头底下的潘知府等人,虽说现在还没到夏天,可让人一直在太阳底下站着也总不是那么一回事。清清嗓子,再劝道,“可他们,唉,看着也怪可怜的。”
小侯爷回头望一眼,正看见潘觉抬袖擦着那一脑门儿的汗,家里的老管家领着一众丫鬟站在身后,捧着茶与毛巾弓腰递过去。剩下的也都站在小侯爷身后,只等着他开口也上去伺候着。殷勤的样子看得他直皱眉,“谁让他们跟着在这儿等的?”
这话说的,您在这边城里可是个金雕玉砌的宝贝,碰着掉粉,磕着落瑕的大爷,谁敢怠慢了。甭说是陪着一起在街边站着,就是一起刀山火海,他们这些小臣子们也得上赶着垫脚铺路。奉茶心里腹诽着,脸上也没表现的多痛快,只管把话往严重里讲,“主子啊,我可告诉你,别人的忠心总是有个限度的。再这么折腾他们,甭说是您了,就是段主子的威望也会被您给败光喽。”
“有那么严重嘛。那,那咱就回去呗。”小侯爷语气里满满是质疑,可人终究也是心软的,看着他们因为自己受罪,也有些于心不忍,低头嘟囔着,“可这也不赖我啊,谁叫他们陪我站着了。”
“是,都是他们自作自受。”奉茶奉承地的上去搀着,笑的一脸的谄媚。“可是吧,您总在这儿呆着也不是事儿啊,他们该什么时候回来还会什么时候回来不是?又不是说提前看见他们的人还能讨个好彩头,干嘛受这累。”
“你不懂。”小侯爷难见的皱着眉头,一脸怅然的说道,“我总觉得他们不会再回这儿来了。”
奉茶听得浑身一激灵,这种故作高深,语调苍凉的老头儿话她也没少听过,可从自家主子嘴里听到这种话却是头一遭。毕竟他是没心没肺的,都十八岁了还单纯的跟一个小屁孩儿似的,乍一正经起来还真有些不适应。正要开口调侃两句,一仰脸,却见那人仰望着天山那边,眉眼惆怅,裳衣落肩,更显得单薄瘦弱,惹得她心里被谁狠狠揪了一把似的“突”的一跳,也跟着心慌起来。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奉茶挑着手腕压了压太阳穴的位置,勉强挤出一个笑来,定了定神,上前安慰说,“哎,哎,主子,您就别瞎想了。小心沈主子知道您咒她,回来可跟您不乐意。”
小侯爷被她这样一笑也暂时移开了注意,屈起手指赏她一个暴栗,“你这丫头!也就一张嘴还灵活。要是你有你那些姐妹们的本事,我还用得着在这儿等?早坐在屋里等着你报告情况了。”
本来本事是差不多的,只是后来换了猪一样的主子,自己也就跟着生疏了手艺呗。奉茶委屈地嘟着嘴,跟在他后头也不敢多嘴。却又听小侯爷叹了句,“说起来,那个叫什么,什么烛的呢?她不是贴身伺候着沈晴的吗?怎么咱们一直没见着过?”
奉茶一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明白。沉思了一会儿,挑指猜测说,“大概是执行什么任务了去吧。她那么厉害,总不能出事儿是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奉茶随口这么一说,小侯爷脸色立刻又变了一变。看的奉茶连忙打自己一嘴巴委屈地说,“我就是随口一说...您别哭啊。”
“谁哭了!”小侯爷再在她脑门上敲一下,可眼底的担忧并未散去,喃喃说一声,“她们总不会真出事的吧?”
潘觉跟在这两个人的身后一步缓似一步地慢慢赶着。秉烛的事他是有耳闻的,毕竟是段步凡手底下的人,又常跟着乐易与于江混在一块儿,该听说的自然没落下。可这会儿他却恨不得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也免得像这样受着煎熬,不知道要不要把这些都告诉他俩。只得低着脑袋,放慢了脚步远远落在他们身后,等他们离了视线,才站直了望一眼天空,轻轻一声长叹。
不出小侯爷所料,沈晴与林烨两个人果然一夜未归,直至次日也半点音信不曾获得。这节骨眼上出了这种事,叫谁也难免往最坏的结果里头去想,一时潘府上上下下乱作一团。潘觉更是把所有的守军侍卫统统派了出去,一时间街上桥边,都张贴满了官文告示,持刀的侍卫随处可见。
另一边,沈晴也已经从昏睡里头醒过来。
别的且不说,脑袋沉重得像是灌了铅,任她用尽了力气也挣扎不起。毕竟这些天她没干别的,净睡觉去了,像是要把前些日子缺过的睡梦一次性的补上,睡久了,身上的零件许久不曾动过,一醒过来自然觉得浑身疲惫。
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沈晴倒也得以借此机会好好打量一下房中的陈设。不必有人来提醒,打她一睁开眼睛看到半边脸下的玉枕的时候,她便清楚这里并不是潘觉的府邸了。这枕头用的可不是什么青玉,白玉之流,秋葵色黄玉异兽山枕,这可是比质地嘴刚和的羊脂玉都要高出了不止一个档次。不要说是一个小小的潘府,就是整个祁州城的价值都抵不过这块玉枕的一角。沈晴对玉石研究不深,可这种玉她的印象却是深刻。当初跟小侯爷大闹宁王府,不小心碰碎的就是这样一块玉,不等着她俩认错,玉碎的那刻,人老爷子当时晕过去了。等醒过来差点没把小侯爷的腿给打折了。
可要说现在她到底是在哪,沈晴心中也拿不准,最靠谱也最荒诞的直觉便是,她进皇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