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说说看,如今的你,拿什么来爱护舅舅?”兰禛斜睨他一眼,凤眸闪过一丝愠怒,唇边有一丝讥笑。安辕见状,只好先当自己不存在,在一旁看着,什么话也不说。
明若琉不明白她的意思,却还是问道:“卿郇……你舅舅,他还好吧?”
“不好”,兰禛声音有些阴冷,“你明知道他会如何,却还来问我?”
明若琉又是一阵苦笑,是啊,他明明知道,自己死了,卿郇一定会陪着自己,“我陪你。”这三个字,仿佛还依然回荡在耳边,虽然这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可他却从中知道了一个令他激动欣喜的事实:林卿郇如明若琉爱林卿郇一般地爱着明若琉。可是,他终究舍不得他死,他最后看兰禛的一眼,就是希望兰禛能够爱护他一生。
“笑什么?”兰禛声音更冷,“虽然你没死,但是这并不代表你能够如愿以偿,我方才问了,如今的你,那什么来说爱?”
明若琉皱皱眉,“你的意思是?”
兰禛冷哼一声,“你不是还有个明府吗?”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明府还有个明夫人和明少爷呢!都是有家室的人了,凭什么还来纠缠舅舅?如若真的爱舅舅,又怎会成立家室?
安辕站在一旁,这才明白了兰禛的真正意思,原来,她气的是这个!不过,这件事情,他可是知道一点点,要不要说呢?
他还没说,明若琉却自己先说了:“明府是在姐姐的期待下成立的,明夫人也是姐姐帮忙娶的,明府于我而言,不过是个让姐姐安心的虚设而已。”
兰禛转了转眸子,道:“那明少爷又是怎么回事?”
明若琉轻叹一声,“所谓的明夫人也不过是因为姐姐的强权而不得不下嫁于我,嫁我之前,她已然有了心爱之人,而且,而且也已经珠胎暗结。如今得知我死了,她一定随那人去了,我从未碰过她……”
“哼!你还狡辩!”兰禛打断他的话,袖中突然现出一段紫菱,直直逼向明若琉。两人都没有想过兰禛竟然会突然发难,待安辕反应过来的时候,紫菱便已经招呼到了明若琉的身上!其实,以明若琉的武功来看,他可以轻易躲过兰禛这看似凌厉但全无杀意的一招,可是不知为何,他下意识地觉得不能躲。
“他说的是真的……”安辕在一旁说道。哪知兰禛却像听不进去般,又是一挥,顿时,明若琉俊美的脸颊上留下了一道鲜红的痕迹。
明若琉轻轻蹙眉,却接着笑道:“你要是替你舅舅打我,那就只管打吧。”言罢,竟然闭上眼,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凤眸中莫名的光芒一闪,她继续挥了过去,安辕微微叹气,他这个妹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暴力了?可就在紫菱挥下去的前一刻,门外突然响起一道声音,清冽如水,皎皎如月,“禛儿,行了,你的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吗?”
明若琉眼睛陡然睁开,深邃如海,却仿佛泛起了巨浪,一时间,连兰禛也被那种复杂至极的情感灼烧了。她缓缓转过身,看向在凤非花的搀扶下踏入屋内的男子,眸中满是关心与担忧,她笑道:“舅舅,你来了。”
林卿郇轻笑,斥道:“整天弄些弯弯绕绕也不知道累!”
兰禛过去扶住他,道:“还不是舅舅教得好!”
林卿郇笑着不再与她争论,而是看向安辕,正欲说什么,却被安辕打断了”,舅舅还是像小时候那般唤我即可。”
林卿郇慈爱地笑笑,“辕儿也也这般大了,还成了皇帝,不错!不错!”一双清冽的眸子中满是赞赏。
明若琉坐在椅子上,贪婪地、一瞬不瞬地看着面带笑意的林卿郇,还是记忆中的美好笑容,却经过时间的沉淀更加动人心魄。
林卿郇一转首,原本准备好的话、假装好的笑容顿时都刹住了,他看着那双深邃的眸子,看着那熟悉的俊颜,突地就想起了那日的场景,想起了那只冰凉的手,想起了那苍白的俊颜,想起了那诀别的话语……罢了,罢了,既然都已经想清楚了,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若琉,可愿与我一起离开?”他看着他,如是问道。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无那尘缘容易绝。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
曲终人散,尘埃落定,多年的苦痛一朝得以解决,仅留下欷歔叹惋,还有些淡淡的失落。帝宫天阙是再也无法桎梏他们了,他们要寻求属于自己的生活与幸福。
濮溪城门口,几匹上等的马停驻于前,马匹旁各有一人站立。为首的是两位男子,其中一人身着月牙白色的长袍,腰间束着一淡青色腰带,上面别着一只温润修然的紫笛,精致俊秀的眉眼依然透露着皎皎明月般的光华,却因岁月的沉淀而更显稳重谦和。而另外一个人,身着青色长袍,腰间束着一月牙白色腰带,背上背着一架用平凡无奇的布包裹着的古朴厚重的七弦琴,明透的俊朗容颜经历风雨的洗礼后更加成熟风雅,隐透一种莫名的魅力。这两个人无疑便是林卿郇与明若琉了。
兰禛上前几步,轻轻地拥抱了下林卿郇,凤眸微红,她却强自微笑着道:“舅舅,你这一离去,以后我该去何处寻你?”
林卿郇满含慈祥欣慰地看着她,伸手抚摸着她的发,淡笑着道:“俗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舅舅与你有着莫大的缘分,以后自然还会相见。”
兰禛点了点头,却还有些不乐意,她瞅了一眼一旁的如玉君子明若琉,道:“可是我担心舅舅啊,一路上若是遇上了什么……又无力解救怎么办?”
林卿郇还没回答,明若琉却认真对兰禛道:“兰姑娘放心,我一定会护他周全你!”
兰禛相信他的真心,但却怀疑于他的能力,但在此时说出来也不妥,便盯着明若琉道:“明前辈,既然这样说,那还请你一定要做到!”不等明若琉说什么,她继续道,“我所指的周全是无论什么时候都把我舅舅的安危放在首位,包括你自己的生命!”
“禛儿……”林卿郇微叹一声,无奈道。
兰禛轻哼一声,又笑着对林卿郇道:“舅舅,我最担心的就是你了,一路平安。”转向明若琉,郑重道,“明叔叔,我舅舅就交给你了。”
明若琉因为她的一声“明叔叔”而露出了一丝欣喜的笑容,他执起林卿郇的一只手,缓慢却坚定地说道:“我说到做到。”
“舅舅,明叔叔”,这时凤非花上前一步,从袖中拿出一个锦袋,里面鼓鼓的,装了些小的瓷瓶,递到两人面前,道:“这是非花的一点心意,还望莫要嫌弃。”
在场的另外几个人自然知道凤非花送的自然是一些珍贵的药物,作为神医的他送出手的东西定然不同凡响,林卿郇也不推辞,收下后难得地开玩笑说道:“这个聘礼舅舅我就收下了,我把禛儿就交给你了,还有……”他看向另一边的陆梓钦,温和地笑了笑,“梓钦,这些年来,辛苦你了,以后……”
“以后我还会继续帮助少爷的,请老爷放心!”陆梓钦还是那个酷酷的样子,但说出的话很是真挚。
“那就好,那就好……”林卿郇又看向兰禛身后高大俊美的男子,语重心长道:“这些年,辕儿你也看清楚了,皇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之地,你如今身为皇帝,千万不能步你父皇的后尘啊!”
安辕微一点头,肃容回道:“辕儿懂的,舅舅放心。还有,我会照顾好妹妹的。”
林卿郇这才重新看着兰禛,笑了,如芝兰玉树,皎皎月华,“禛儿,舅舅走了,你珍重!”言罢,他狠了狠心,拉着缰绳,潇洒矫健地坐到马背上,明若琉也随之上马,与他并列而行,林卿郇最后看了一眼站着的几人,而后与明若琉绝尘而去。
兰禛似乎突然想起什么来,便大喊一声,问道:“舅舅!‘梦好难留,诗残莫续’后面是什么?”
飘渺遥远的声音传来:“却……终……见,明月……依然!”
兰禛的面容上瞬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她看着两人潇洒绝尘的背影,只觉得心中一片宁静与静谧。
凤非花伸手执起她的手,十指相扣,目光深远,兰禛回首,两人相视一笑,俱觉得为了这一刻,他们之前的所有努力都不算什么了。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林卿郇与明若琉两人弱冠年岁相识相知相爱,却因人祸相隔海角天涯数十年,可这数十年却依然没能让他们的情感消失,反而历经了岁月的洗涤而变得更加地醇厚深沉。如今,他们再次重逢,执手相看,过往便如浮云,只有此时此刻才是一种真实,他们相携浪迹天涯,他们相携七弦紫笛相和一生,他们相携白首不离不弃。纵然同为男子,却因这份真挚的情感而令人心生艳羡祝福之感。
“他们一定会幸福的。”凤非花轻声说道,妖异的眸子里满是温柔的神色。
兰禛握了握他的手,却对安辕道:“我想要去看看父亲。”
安辕冰蓝色的眸子有些讶异,但最终释然一笑,道:“当然,我陪你去,非花也是要去看看东前辈吧?”
凤非花笑,“禛儿在哪,我便在哪。”
几人这样说着,便都相继上马,渐渐朝着郊外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