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究来迟了一步,看着那个盘膝而坐的男子,看着那个浑身散发着火红色光芒的男子,她只觉得心逐渐下沉,仿佛跌入了万丈深渊,她早就该知道的!从九岁那年落入陷阱里,那人徒手生火的时候,她就应该知道的!可是,就算她知道又能改变得了什么呢?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一步一步地将他自己送入地狱,她只能像现在这样手足无措,只能呆呆地看着,祈祷那人能够活下来。
凤非花那一瞬间也想清楚了,妖异的碧眸中俱是深深的惋惜,轻叹:“原来如此……”
五灵已经快要融合了,连木灵也拔地而起,树叶纷飞,将宗诩紧紧围绕住,旁边的几人都屏息等待着,他们害怕会看到一切都灰飞烟灭的模样。
终于,天边最后一抹阳光消失,五灵也停止了融合,静止在半空中一动不动,可这静止的局面反而更让人感到无比沉重的压力,兰禛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要停止了。
那是他们终生都无法忘记的壮丽景象,只见五灵在静止的风暴中忽然破裂开来,那喷薄而出的五色光芒迅速地充斥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这光芒太过耀眼,令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闭上了双眼。
天门一处高峰上,一位中年男子静静地伫立在峰顶之上,看着天际的变化,面上表情千变万化,半晌化作一道幽长的叹息。
一个花瓣纷飞的庭院中,一身素白的年轻男子在另一男子的搀扶下,费力地走了几步,看着天际的变化后,静立半晌,忽然对身旁的男子道:“这奇迹般的景象,看着虽美,却无端令人心痛。”
炀国的皇宫里,伏案的年轻皇帝忽然抬起头来,看向殿门外天际的道道五色光芒,思虑半晌,似乎终于知道了什么,不禁苦涩一笑,“原来,你不与我为敌的承诺竟是这般……”
五色光芒散去,在场的所有人都睁开了双眼,木灵已经完全消失了,可螟南族的生机却更胜以往,但此时没人在意这些,他们的目光投向了那静静躺在地上的白衣男子。所有人都在庆幸,他没有灰飞烟灭。可是,当他们来到宗诩身边的时候,却发现那个俊美高贵的男子此时竟然变成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迟暮老人,面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而且,他也已经停止了呼吸与心跳。
“师兄……”宁逍跪在宗诩身旁,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不断落入黑褐色的土壤里,所有人的心都痛了起来。
凤非花默默地看了好一会儿,沉重道:“他元气消失殆尽,燃烧生命……”
“凤大哥……”宁逍忽然抬起头来,“你是神医!你救救师兄!你救救他好不好!”他的某种满是乞求。
凤非花不忍,他不禁看向一直静默不言的兰禛,见她一双凤眸竟然已经失去了生机,她一声不吭地看着地上的人,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他忽然慌了,不禁唤道:“兰禛……禛儿……”
兰禛毫无动静,她就像是一尊雕塑,任凭他如何呼唤也没有任何动静。凤非花突然间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他不禁痛楚一笑,闭上眸子,再缓缓睁开,而后来到兰禛的面前,伸手轻触上她的面庞,在所有人惊讶无比的目光中在她的脸上轻轻印了一个吻,声音带些哽咽:“原来,他的死……竟让你这么的……心如死灰吗?”
他伸手一指,点上了她的昏睡穴,对一旁的左不思道:“照顾好她。”
左不思大惊,问:“你这是……”
凤非花却不管他,来到宁逍面前,淡漠道:“你师兄元气殆尽,或许有一个法子可以,但不知道……”
“什么法子?”宁逍的眸子突然间雀跃了起来,他满眼期待地看向凤非花。
“那就是”,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昏睡中的兰禛,继续道,“引渡他人的元气至他体内,或许有用……”
宁逍以及旁人瞬间睁大了双眼,那岂不是以命换命?
“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个了。”凤非花淡淡扫了眼众人,声调没有任何起伏地说道。
“凤大哥……”宁逍声音微颤,他缓缓道,“那我,行不行?”
“不行,你太弱了。”他一言否决了宁逍的话,“更何况,以命换命,太不值得了。”
宁逍急得眼眶又开始湿润了,陆梓钦动了动唇,看了兰禛一眼,也看了凤非花一眼,最终还是道:“那我呢?”
凤非花却轻轻笑了,陆梓钦却觉得那是他所见过的最难看的笑容了,他听凤非花这样回答:“那禛儿醒来,我该如何与她解释?”
“那你觉得,集合我们大家的力量如何?”左不思忽然问道。他总觉得凤非花有些不对劲,但就是说不上来。
凤非花笑,忽然间便晃了晃衣袖,紧接着,一个圆滚滚的白色毛球滚了出来,小东西“吧唧”一下摔到地上,猛然间便哧溜一下跑到兰禛身旁,轻轻叫唤着。
“这个法子或许可行,不过,你们的元气可能会大伤。”他慢吞吞地说着这句话,幽碧深邃的眸子扫视着在场的众人。
“不过是伤点元气,没什么的。只要能救师兄就行!”宁逍认真地看着他说道。
“那好,我们回族内。”凤非花往前走了几步,却又渐渐停了下来,返身来到左不思面前,看了他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横抱起昏睡中的兰禛,大步向前走去。
左不思轻叹一声,正欲跟上,却被一直没有说话的小丫拉住了衣袖,小丫睁着纯真疑惑的眼睛问道:“兰姐姐不是可以将死人救活吗?为什么不让她救呢?”
左不思恍然大悟,连忙追上凤非花,与他说了此事,却听凤非花淡漠道:“这种法子也是她用自己的生命换来的,每用过一次,她的元气便会大伤一次,这次,我不会让她插手。”
左不思大惊,他愣怔半晌,正要再说什么,却见凤非花已经走远了。
来到族内,凤非花首先吩咐众人养足精神,第二天日出之时再一起救治宗诩,而他晚上也做些准备,众人闻言,自然依了他,各自回去补足精神了。
他将兰禛轻轻放在床榻之上,放于宗诩的身旁,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们沉静的睡颜,这两人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心蓦地痛了,如刀绞般,直将他碾成粉末,可他的面上却带着笑容,一种痛苦至极却又释然的笑容。
指尖痴迷地在她的面颊上轻抚着,仿若对待无价之宝般小心谨慎,从光洁的额际至紧锁着的黛眉,他想要将她紧锁着的眉头抚平,却怎么也抚不平,呵,就连昏睡中都是如此地担忧吗?如果变成这样的是我呢?如果是我,禛儿你也会这么担心吗?
看,你们多配,只是禛儿,你身边的那位现在不太完美,要不我帮你们吧,将他救回来,便能够配上你了,从此你们便可成为神仙眷侣,逍遥江湖了。可是,可是,我为什么这么难受?为什么我的脸上竟然有了丝丝凉意?
凤非花伸手抹了把脸上的水迹,闭了闭眸子,而后缓缓睁开,面上已经满是淡漠,只是这淡漠中却透露着一股坚毅。
“不要……”兰禛倏地紧锁眉头,失声喊出来。凤非花闻言一怔,轻轻笑了,温言哄道:“好,你不要他死,我帮你。”可兰禛的眉头却皱得更加厉害了。
凤非花只当她是在担忧宗诩的生死,便没有多想,而是从怀里掏出了一件奇怪的物事,如果知晓的人在这里,必定会看出来那是东家家主的信物,那信物的形状正是与他背上的蝴蝶骨下方的图案一模一样。
他定定看着满脸沧桑的宗诩,缓慢而坚定道:“我以东家家主的身份起誓,如若你辜负了她,那么……”
正在这时候,小东西忽然怪叫一声,一下子扑到凤非花身上,阻止住了他的话语,凤非花苦笑一声,道:“罢了,连你也不相信他会辜负她……”
长夜漫漫,没人知道凤非花在这个屋子里到底做了什么,他们只知道他答应了救活宗诩,却不知道他是以何种方式救的宗诩。而当他们至于明白发生了什么,却已经无法挽回了。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屋子的时候,床上的人儿轻颤着浓密的睫毛,紧接着一下子睁开双眼,凤眸里满是冷冽肃杀的光芒,她侧了侧首,便看见身旁躺着的俊美男子,只见宗诩正紧紧地闭着双眸,安静地睡在那里,脸上的皱纹已经完全消失了,恢复了之前的俊美。
“呜呜……呜呜……”一只小爪子扯了扯她的衣袖,兰禛坐起来,将满眼焦急的小东西抱在怀中,面无表情地起身来到门口,打开屋门,便看见门前已经站了一排人,正眼巴巴地瞅着她,一脸疑惑的模样。
兰禛眯了眯双眸,声音很冷,问道:“凤神医呢?”
几人面面相觑,左不思心中“咯噔”一下,脱口问道:“他不在屋中?”
兰禛秀丽的脸上已经完全冷了下来,一双凤眸里满是凛冽的寒光,她回道:“你觉得呢?”
宁逍一震,忙奔到屋中,随即便惊呼一声,剩下的几人也一拥而入,俱是满脸震惊的模样,门外的兰禛闭了闭眸子,一言不发便离开了院子。
左不思大惊,“兰姑娘……”其他人也转身看去。没人看到,原本躺在床上静静睡着的人此时竟然缓缓睁开了那双幽潭似的眸子,看向兰禛消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