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极闷热，无一丝风。汗，一身连一身出着；水，一肚连一肚灌着。
“老泉叔，先挑我们家去吧！”
“老泉爷，我们家缸都干了！”
挑水的老泉应着，弯腰驼背，从坎下一里多地的泉子里挑着水，一趟连一趟。
“老辈人为啥要把房子盖在这鸟不拉屎的穷地方呢，肉没得吃，连吃水都难。”老榆树下乘凉的有人问。
“早先村里有井来着，”老根坐在小凳子上，抱着茶壶摇着扇，“我小时候见过，好深好深，后来有人投了井，填了，换地方再打就没出过水……”
老泉挑水，从下边吃力地走上坡来。
“来呀老泉，喝口茶润润嗓子，这是老二刚打城里捎回来的叶子，好几十块一斤呢！”老根扯嗓吆喝。
“顾不上啊，都等水呢！”
二
来了卖冰棍儿的，镇上卖几分，到村里就要三毛。大人孩子围上去，争抢着买，天热啊！
“来啊老泉，吃根冰棍儿降降温败败火！”
“吃不起哟……”老泉放下水，摘下脖子上黑油油的手巾擦擦汗，望一眼冰棍儿，舔舔唇，挑起水又走。
“这老光棍儿，舍不得吃舍不得喝，攒钱又不能下崽儿，莫不是留着下辈子花呢？”老根一边张着豁牙的嘴吸溜吸溜嘬冰棍儿，一边看着老泉的后影说。
这些年村里人肚子饱了，身子却懒了，再不愿到一里外的坎下去挑水，于是老泉便成了村里的挑水人。一挑水给二毛给一毛给八分老泉都接，滴水成河粒米成箩，那天老根掰着指头算算，这些年老泉也该攒下几千票了。
三
“来，老泉，掷个骰子乐一乐！”大榆树下，老根又招呼老泉。
“输不起哩！”老泉黑手巾擦擦汗，挑水又走。
“这老泉，一辈子活瞎巴了！”老根冲手里嘘口气，猛一张，“六——猴儿！”
四
天热得邪乎，老泉喘得越发凶，挑一路水，淌一道汗。
“唉，老泉老了，该想想替换的人啦！”老根摇着扇望着老泉的背影正感叹，见村长过来，吸溜一口茶再念叨，“该想法子叫上边给咱打眼
井啊！”
说着话，又是多少日子过去。忽一日干了缸，大伙方知老泉病倒了。
五
挑水的人们村头碰见了直开进村的打井队的大汽车，这才相信传言是真的——挑水的老泉把他挑水攒下的钱全交给了村里，要为村里打一
口井……
